浩閱文學(xué)

他怔忪，似一根細(xì)針扎中了穴道，一動也不能動，臉上也不知該擺出個什么樣的表情，半晌過后他仍是笑：“臣……自幼習(xí)武，身體較之常人確實(shí)結(jié)實(shí)一些?！?/p>

她當(dāng)好玩，兩只小腳在他小腹、胸膛上來回踩，陸焉也不過無可奈何地笑，任她欺負(fù)，可惜這樣的玩玩鬧鬧到她越界向下踢為止，他準(zhǔn)確地抓住她往下亂蹬的左腳，低低沉沉地警告：“小滿，別鬧?！?/p>

“好嘛，知道廠公大人臉皮子薄，不鬧你就是了?！彼郎喨徊恢雷约鹤隽诵┦裁?，只當(dāng)是平常嬉鬧。景辭挑了一縷長發(fā)在指間，一圈一圈繞上又松開，時不時拿發(fā)尾掃一掃面頰，笑呵呵地繼續(xù)說，“你瞧你那兩撇眉毛，皺得都快長在一處。人家說陸廠公皺一皺眉，京城都要震三震，不過我可不怕你。怎么，還嫌我呢？明年這個時候我就嫁人啦，一年到頭見不得你幾回，到時候你想要報(bào)恩都來不及嘍?！?/p>

她在他身邊長大，從哭著要找娘親的小娃娃，養(yǎng)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，她腰后的紅痣，她七歲那年騎馬摔出的傷，她牽著紙鳶瘋跑的笑，她第一次學(xué)琴時的挫敗，她幾時開心，幾時難過，一幕幕似琉璃碎片都藏在他的血肉之間，輕輕一碰帶出似割肉刮骨的痛，可那碎片卻又那么美，在茫茫黑夜中閃耀，在閉塞水底里呼喚，是蜜糖又是鴆毒。

他合上眼，不敢想。

他斟酌許久，鄭重地道：“小滿，依我看榮靖實(shí)非良人，他對趙四情根深種，恐成后患。”

景辭大笑：“這世上還有誰襯得起‘良人’二字？我自小宮里國公府里兩頭跑，未見人情深，已看慣色衰愛弛君恩淺薄，未見人白首不離，卻看慣了算計(jì)、構(gòu)陷和背叛。天底下真有良人？我不信。榮靖說好不好說壞不壞，骨子里傻得很，好拿捏，等有了兒子，我才懶得多看他一眼。即便沒有子嗣又如何？我這樣的身份進(jìn)了榮家，往上數(shù)三輩，永平侯府就沒個敢跟我大聲說話的人。至于趙四，我更不必費(fèi)心，再給他找個‘趙五’就是了，‘趙五’不聽話還有‘趙六’，能一路折騰到他進(jìn)棺材那天，管夠?！?/p>

她再看他，眼睛里透著霧水蒙蒙：“真心有什么用？我那么喜歡你，你不還是去了春和宮？從來只有利益，哪里來的真心?！彼е秸f，“我恨死你了！”

雪地里的月光透亮，從門縫里偷跑來，爬上他雋秀的側(cè)臉。嘈雜喧鬧的夜幕下，為他蒙一層煙雨般的裊娜。他伸手，將她一縷散落的發(fā)別到耳后，指尖滑過她耳畔，細(xì)細(xì)一陣痛：“我答應(yīng)過小滿，十年后回來還陪著小滿，現(xiàn)下我要提早回，小滿還要我嗎？”

“不要不要，我不缺奴才?！彼尺^身去擦眼淚，倔強(qiáng)地不肯回頭。

他輕輕嘆，貼過來在她身旁說：“那我專司給小滿暖腳好不好？”

她甕聲甕氣地答：“我有湯婆子呢……”她哭得一抽一抽，任他輕輕拍著背。

“那——我就做小滿的湯婆子。”

她猛然間回頭，長長的睫毛上沾滿淚，襯得眼眸晶亮：“我知道你哄我玩呢，不過我聽著開心也好。你已經(jīng)了不得了，是京城里頭一號的人物了，我也不必再為了給你撐腰，去扯汝昌公主的辮子……不過你放心，到時我嫁人了，一定托太后給你找個好姑娘，可不能是趙四那樣的狐媚子，得是個力氣大會照顧人的，性子要好，人品要好，模樣還得一等一，這可難辦，唉……陸大人，我可是為你操碎了心呀，天底下哪里能找得出我這樣好的主子，你說是不是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