浩閱文學(xué)

他點(diǎn)頭，應(yīng)她。

她接著說：“早知道我就應(yīng)了太子嫁去東宮，嫁了人還能支使你。不過太子脾氣太嚇人，一會(huì)兒好得不行，一會(huì)兒壞得要?jiǎng)內(nèi)似こ槿私?。就為這門婚事，太子同皇后娘娘還鬧過一場(chǎng)。原太后也有意將我指給他，可惜擰不過皇后，別看皇后平日里吃齋念佛，心里如何想的可是難說。橫豎我也看出來了，她是瞧不上我的，嫌我放肆又嫌我懶散，打定主意要讓自己的外甥女兒做太子妃。不過也沒成，她只當(dāng)了個(gè)良娣。所以說比來比去還是榮靖好些，我得知足。”

他微笑，都應(yīng)她。

他嘗盡了人間百味，舌尖仍覺得酸澀難忍。

千萬種苦都吞得下，也不差這一味。

景辭歪頭想了半晌，突然醒過神來：“陸大人生辰快到了吧，我們家老夫人還備了禮呢，你可不能不收?！?/p>

陸焉道：“國公府的禮，臣怎敢不收。”

她支使他，指著小桌上一個(gè)紅櫸木抽屜梳妝盒：“你找找里頭是不是有個(gè)象牙匣子，拿過來給我?！?/p>

他拿來一只花鳥紋象牙印章盒，里面是一枚田黃石印章。

她坐起身來，笑容燦爛，拱著手說：“景辭賀提督生辰之喜，愿提督年年有今日，歲歲有今朝——”

他搖頭失笑，拿起印章在燭光下辨認(rèn)，景辭用的是鳥蟲篆，精雕細(xì)琢，他不自覺念出聲來：“百疾除，休永康，萬壽——”

“萬壽寧，還有一個(gè)字沒完工，我這是等不及拿出來讓提督夸我呢?！彼鲋樋此褚共剡M(jìn)云里的星都落在她眼底，璀璨得好似一個(gè)夢(mèng)。

“不愧是香山居士的嫡傳弟子，風(fēng)骨俱佳?！?/p>

“我爹哪有空閑教我，他只顧寫詩作畫去。”

陸焉將印章放在手心，細(xì)細(xì)看過一遍，黃田石溫潤(rùn)，已有了他的熱度。

“百疾除，休永康，萬壽寧……謝郡主賞賜，臣……不勝惶恐?！?/p>

“還沒刻完呢，真成了再叫白蘇送去你府上?！彼焓秩ト∷菩睦锏奶稂S石，他不肯：“未完有未完的韻味，小滿就留一個(gè)未完的給我吧?！?/p>

景辭歪著頭，不解：“你這人好生奇怪，哪有人收禮只收半個(gè)的?！f壽寧’你不要了？”

“嗯，不要了，留給小滿?！?/p>

“如何？陸大人可歡喜？”

陸焉低頭，大拇指指腹輕輕摩挲著印章上凹凸不同的紋路，一語未發(fā)。

景辭給自己解圍：“不說話？那我就當(dāng)陸大人是歡喜得說不出話來。我的章可是千金難求，陸大人千萬收好了，趕明兒指不定就能換一座金山銀山?！?/p>

陸焉道：“曉得了，臣自當(dāng)收好。”

景辭笑，眼眸似月牙彎彎，以纖長(zhǎng)細(xì)嫩的食指輕輕點(diǎn)他眉心：“貌比潘安的陸大人也到了而立之年，雖說模樣還是頂頂?shù)暮?，但你瞧這一道——”指間在他鼻尖到眉頭之間滑動(dòng)，輕若發(fā)尾掃過掌心，“都是你鎮(zhèn)日里皺著眉頭說話，這兒有了痕，老氣橫秋得像個(gè)小老頭子?！彼龑W(xué)著他生氣的模樣，鎖眉橫目道，“曹得意那廢物，成事不足敗事有余，拖出去著野狗吃了！”

他忍不住笑，捏一捏她耳垂：“我可沒有小滿這么厲害?！?/p>

“我還聽說過更厲害的呢?！?/p>

世人都說他是殺人如麻的閻羅、**忠良的奸佞，既然他未做過一件善事，便也不求一句良言。但他望著景辭未染俗塵的天真模樣，不由得收斂了笑容問：“小滿怕我嗎？”

景辭滿不在乎地道：“又不是三百年一出的忠臣良將、佛祖圣人，管旁人如何說呢？我只管我自己，你對(duì)我好就成了，這世道啊，你得到的越多，虧也吃得越多，我這人可壞可壞了，一丁點(diǎn)虧都吃不得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