浩閱文學(xué)

“你的眉毛是怎么回事？”顧凌剛在咖啡店坐下就問我。

“自己剃的，現(xiàn)在流行這樣?！蔽易煊病?/p>

“你的審美觀真是越發(fā)奇怪了?！?/p>

“呵呵?！蔽倚奶摰卮舐曅?。

“顧盼盼，你已經(jīng)不小了，為什么還這樣任性？你覺得沒眉毛很個性嗎？你看起來就好像是雞蛋！沒有五官的雞蛋！”

“你是在贊美我皮膚好嗎？謝謝你??！我是雞蛋，我皮膚白皙光滑，也總比長滿了痘痘，皮膚就好像月球表面一樣的你要好！”

不知不覺間，我和顧凌又吵了起來，然后一起住口，一起嘆了一口氣。顧凌捂著額頭說：“我出去一下，等我十分鐘?！?/p>

顧凌說著就走出了門，而我捂著頭，有些絕望。我不明白事情為什么又變成這樣了。

明明決定要重新做人，再也不說那些討人厭的話，為什么就是控制不住自己？難道說一些好聽的，做一個討人喜歡的人就那么難嗎？

要不要買幾本《說話的藝術(shù)》之類的書看看？

顧凌過了十分鐘果然回來了，手里拿著一支眉筆，作勢要給我畫眉。我不受控制地反抗她：“不用，我覺得這樣挺美的。”

“把臉湊過來，快點！”

顧凌坐到了我身邊，粗暴地抓住我的臉。我想掙扎，但她拿出眉筆說：“你就亂動吧，這眉筆可是防水的。你洗也洗不掉，被畫壞了可別怪我?！?/p>

敢威脅我！

我不滿地瞥了顧凌一眼，到底安靜了下來。顧凌的手很冷，也很軟，身上沒噴香水卻有著好聞的玫瑰味，這味道一定來自家里的洗衣液。眉毛那兒傳來令人酥麻的感覺，我近距離看著她，突然那么貪戀她身上溫暖、令人感覺到安心的氣味。顧凌給我畫好眉毛后，突然放緩了語氣：“盼盼，說實話，我真的不知道你對我有那么大的意見。其實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樣，爸媽非常愛你，你也非常優(yōu)秀?！?/p>

“是嗎？”我撇嘴，根本不相信。

“我記得上小學(xué)的時候你也得過第一?！?/p>

“那是擦窗戶比賽的第一名，因為在家里這活兒一直由我干。其他小朋友都不會擦，只有我擦得又快又好?！?/p>

“初中的時候你很受歡迎?！?/p>

“是啊，每次拔河比賽前班長和體育委員就來動員我，說不要我動手只要我往地上一坐，我們班就能贏。”

“你現(xiàn)在也不錯，好歹是策劃公司的骨干?！?/p>

“是入行五年還沒升職的骨干?，F(xiàn)在，我只有在等紅燈的時候會是第一，因為綠燈亮起時通不過的那個人就是我。”

“顧盼盼，沒有任何人是十全十美的，你有很多方面比我強(qiáng)?！?/p>

“你是說飯量嗎？”

“你……”顧凌終于詞窮，“你到底什么時候回家？”

“我暫時不回家?！?/p>

“暫時是多久？”她咄咄逼人地說。

“我不知道！”我煩躁地說，“時間不早了，我要走了，明天還要上班?！?/p>

我說著，拎起包就走，突然覺得自己會和顧凌一起喝咖啡真是世界上最傻的事情。我站起身，而顧凌一把抓住了我的手。我冷冷看著她，她過了很久收回手：“對不起?！?/p>

“什、什么？”我呆呆看著她。

“有些事情你可能不知道……你知道為什么媽媽很少和爸爸那邊的親戚來往嗎？”

“為什么？”

“奶奶嫌棄媽媽生了兩個都是丫頭，親戚們暗地說我們是‘賠錢貨’……所以，我一心做得最好，堵住他們的嘴?！?/p>

“你做到了。”我酸酸地說。

“是，我做到了。我希望你也做到，但我好像……有些把自己的意愿強(qiáng)加在你的身上。我明白一個人生活的好壞并不是用工作、男友、收入來衡量，對你卻要求太高。對不起，盼盼。你是我的妹妹并不意味著你要承擔(dān)更多的希望，你該有自己的生活。其實，我也一直很羨慕你。”

“你羨慕我什么？”

“羨慕你能那么自由。”顧凌笑了，站起身，揉揉我的頭發(fā)，“回家吧，我們都等你。”

“我……我過段日子會回家的?！?/p>

看著顧凌期待的眼神，我硬著頭皮拒絕，不敢再去看她失望的眼神。顧凌嘆了一口氣，伸出手，在我的痘痘上用力一按，疼得我險些叫出來。我對她怒目而視，而她已經(jīng)走開了。

我一個人走在寂靜的城市里，呼吸著最清冷的空氣，覺得酒意在寒冷中一點點褪去，頭腦越發(fā)清醒。不知道為什么，我覺得我孤獨無比。

面前是一家破舊的理發(fā)店。

已經(jīng)是晚上十點了，這理發(fā)店還沒關(guān)門，紅藍(lán)相間的轉(zhuǎn)筒在慢慢轉(zhuǎn)著，一副歲月靜好的樣子。我不知道在這城市里居然還有理發(fā)師不穿緊身褲、不互相稱呼“老師”、店里沒有漂亮美眉的理發(fā)店，下意識走了進(jìn)去，那人見我來了急忙站起身，臉上是溫和的笑容：“姑娘，理發(fā)嗎？”

我喜歡他叫我“姑娘”，而不是“小姐”。我覺得這樣的稱呼很溫暖，讓我有一種回家的感覺。

“你們還營業(yè)嗎？”我試探地問。

“營業(yè)啊，只要有客人，我們隨時營業(yè)。您是想剪頭發(fā)嗎？”

“嗯，我想剪短發(fā)?！?/p>

我說著，揪住比正常頭發(fā)短了一截的頭發(fā)出來，對他比畫，他聽懂了。我坐在椅子上，他幫我剪發(fā)，清脆的剪刀聲在耳邊響起，而我目不轉(zhuǎn)睛地盯著鏡子里的自己。我突然害怕他把我的頭發(fā)剪壞，不住地問：“師傅，我短發(fā)好看嗎？我從小到大都是長發(fā)，大家都說我短發(fā)會顯得臉更大，是嗎？”

“你沒試過怎么知道自己不合適？”他哈哈笑著，“人啊，總要嘗試一點新東西，別人的話別那么當(dāng)真。你自己喜歡短發(fā)就剪啊，不喜歡的話留長就是了，又不是沒回頭路走?！?/p>

他只是隨口一說，我卻覺得心一顫，突然有了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。

是啊，別人說什么不重要，關(guān)鍵是不要讓自己后悔。而我，從不后悔。

他給我剪得極認(rèn)真，用了四十分鐘才剪好。鏡子里的我頭發(fā)短短的，比以前多了幾分利落，臉也似乎小了一圈，非常好看。我壓根兒沒想到短發(fā)那么適合我，覺得整個人都煥然一新，簡直都舍不得離開鏡子了。他看著我，突然問：“姑娘，你心情不好？”

“??？有這么明顯嗎？”

“大晚上的來剪頭發(fā)，十有**是失戀。”

“失戀……也算是吧，其實準(zhǔn)確來講是抑郁癥。”我輕聲說。

“抑郁癥是什么病啊，嚴(yán)重嗎？”

“呵呵，沒什么?！蔽倚χf。

“姑娘，你這么年輕，這么漂亮，是那臭小子沒眼光，早甩早好?！?/p>

“呵呵，謝謝。大叔，這話你對許多人說過了吧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