浩閱文學(xué)

很多年前，我看過一個故事，故事里有一只狐貍很傷心地對新娘子說：“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，卻要拿我心上人的性命作為嫁妝，世上還有比這更殘忍的事情嗎？”

于是那個新娘子的婚禮最終被破壞得一塌糊涂。

但何青眉不是故事里的新娘子，我曾見過她，眉眼溫柔，膚白勝雪，一團和氣的慈母相，不知為何也會攤上這樣荒謬的事情。

我不甘心只是聽北宸胡言亂語，決定自己去看看。不想大雪天，何氏藥鋪果真早早關(guān)門。門前兩排紅燈籠隨風旋舞，如同舞姬身上冶艷的裙擺。

我沒有踏雪而入，便讓北宸先生把我?guī)У轿蓓敗Ｔ鹤永锟湛諘鐣?，窗欞上的喜字還未揭下，一片縞素中，我看到了還坐在臺階前的柳生。

他皮相白凈，斯文如書生，罩著大紅婚服的樣子分外好看。只是臉上稍顯頹敗的神色讓人看著怪可憐的。

我再仔細一瞧，才發(fā)現(xiàn)他身旁歪七扭八躺著不少空酒壺，想來夙夜未眠。

我知道大抵男子傷心，都比較沉默的。尤其是像他這樣書生氣質(zhì)濃郁的男子。

我從前翻過一些話本，說有一個男子失去了心愛之人，等來年梅花盛開之際，想起舊事了，便去尋那女子已經(jīng)搬離的西街的屋子，看見物是人非之景，只能淌著眼淚，在荒寂的屋檐下，橫身地面上，直到月亮西沉。

我不知道柳生此刻心情是否也如話本里的男子，但心里還是忍不住為他惋惜。

出門的何青眉已經(jīng)換下婚服，只穿一身淺色襖裙，淡得仿佛要融入這寂寂雪色中。她緩緩走到柳生面前，蹲下，素手撫上他冰冷的面，喚了聲：“柳生。”

柳生定定望她，不多時，便將她揉進懷里，如小獸一樣嗚咽起來。雖然他此時悲傷過度，口齒不清，但以我強悍的辨識能力，仍能聽出他在說什么。

他的生意很喑啞，只說道：“沒事，沒事，父親會回來的，你不要擔心……”

我以為他會責備何青眉，為了父親竟要取消婚禮，可他果然是心疼她，能對她的悲傷感同身受。這一幕，倒讓我想起北宸先生。他之于南宮先生，之于我，未嘗不是如此善解人意。

北宸先生默默看他們抱了會，忍不住揶揄地打量我：“嘖嘖，瞧你兩眼直的，是不是看到他們，想起了那日紅館里的某個小娘皮了？”

“去你的紅館小娘皮！一個大男人腦子里整日想些什么東西？”我立即啐他，如果此時手上有刀，我肯定還要捅幾下。

北宸先生便輕輕淺淺笑了。唇紅齒白，姿容絕代。笑起來也讓我恨得牙癢癢。若我有他那么漂亮，指不定南宮先生也會多看我兩眼。

見我憤憤瞪他，北宸先生只得捂著肚子，擺手表示他認輸。

然后我們一路別扭地返回客棧。南宮先生一如往常坐在墊子上，留給我們一個淡然的側(cè)影。

北宸先生最適合破壞氣氛，徑直走過去將他面前的點心搶過，一把塞進自己嘴里，還十分做作地避免殘渣沾到嘴角。

南宮先生睨他一眼：“這個我剛吃過一點的?！?

北宸先生動作不停，含糊道：“沒關(guān)系?！?

然后我見南宮先生嘴角抽了抽，開始故作淡定地喝水。這畫面讓我嫉妒的火焰蹭蹭上躥，忙干咳一聲：“咳咳，先生，現(xiàn)在何厚樸真的不見了，先生們，你們有什么打算呢？”

“這好辦，我都想過了?！北卞废壬炎詈笠豢邳c心咽下肚，忙道，“正好他不見了，省得我們移花接木，我們直接把傀儡放進去就好了?！?

“萬一他哪天突然回來呢？”我鄙視道。

這下他果然被噎住了，低頭吃點心。一派淡定的南宮先生看看他，憋著笑從懷里取出一張紙：“原也沒什么大事，但他臨走時在屋子里留了一張藥方，此事便沒那么簡單了?！?

“藥方？”我一時詫異，“先生你也去過藥鋪？什么時候？”

“你們辦事我不放心。”南宮先生言簡意賅，展開方子道，“童參，紫苑，百部，桔梗，白前，荊芥.....一張普通的治傷寒方子，卻無端端多了味童參?！?

“那又如何？”我狐疑。

“童參別名太子參。據(jù)傳何厚樸曾是太醫(yī)，與宮里的關(guān)系牽扯不清，絕沒有看上去那樣簡單。他出走前留下這方子，還是放在柳生房中，若非柳生當時亂了心神，我沒有機會趁他不備偷走方子?？磥泶耸滦枰蠄筇訝??！?

南宮先生說著已起身取紙筆。北宸先生也贊許地點頭：“也是。估計爺那邊出了內(nèi)鬼，我們這消息得早點送達。不過如此一來，何厚樸恐怕九死一生了。只要我們小心些，這個傀儡還是能派上用場的?！?

“嗯?！蹦蠈m先生點頭。

我悶悶看他們一唱一和，只好郁悶地坐一邊吃北宸先生剩下的點心。

想來事情變得有些復(fù)雜了，還是走一步算一步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