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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章 事與愿違(1)

作者:以歿炎涼殿發(fā)布時間:2016-03-04 21:04 3584字

那梁越在比武時為陸黔以卑鄙手段暗算,就此結(jié)下怨仇,同時幾句話交談而過,也知曉他性子粗獷、傲慢,而今竟大異尋常,舉止畢恭畢敬。陸黔雖感困惑,卻更為他言語所驚,慌忙問道:“我?guī)熓宄鰵??那……那是怎么回事?”下意識向骨灰罐看了一眼。梁越鎮(zhèn)定如常,笑道:“陸師叔莫急,貴派此等大事,當(dāng)然由您主禮。只是再便不修邊幅,如此也顯對何掌門不敬,小侄先陪您買幾件新衣,再到澡堂泡一泡,梳洗一番。既是跟陸師叔在一起,可不必愁趕不上葬儀?!?

陸黔在風(fēng)雨中摸爬滾打一宵,衣衫已濺滿泥濘污垢,臉上沾了不少塵土,確如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一般,又有誰能認(rèn)出他是昆侖大派的掌門?不由暗感羞慚。梁越上前攙扶,口中說道:“這是小侄聊表心意,您要不領(lǐng),那就是不肯原諒小侄?!?

陸黔仍不敢消去戒心,尋思道:“他說與同門走散,這謊話編得當(dāng)真漏洞百出,對待受傷弟子,難道不會派人看顧?若是半途體力不濟(jì),點(diǎn)蒼派又怎會放任他落單而不理?”但縱觀自身實(shí)已無利可圖,梁越究竟待要如何,卻是怎樣也捉摸不透。沿途觀察著他確然盡心盡力,一到店中,隨自己向哪件衣袍短褂多看幾眼,立時掏錢買下,恭恭敬敬地捧在手中相候,倒像位富家公子的小廝般服侍周到。陸黔遂感過意不去,隨意挑選幾件,徑行出店。

接著來到澡堂,陸黔不知將骨灰罐寄放何處,擔(dān)心詢問梁越難以解釋,哪知他并不多問一句,看也不看,塞給店主幾錠銀子,囑托好生代為照管。入內(nèi)后先服侍陸黔寬衣解帶,又當(dāng)前下池“試試水溫”,陸黔一生哪曾受過如此尊待,受寵若驚。梁越邊使喚人擦背,邊笑道:“陸師叔,我知道您仍在疑心,小侄現(xiàn)下可否算作跟您‘赤誠相待’了?”

陸黔心道:“說不準(zhǔn)是我多慮,這小子只是個不長進(jìn)的伙計(jì),一看我當(dāng)了昆侖掌門,不比等閑,就見風(fēng)使舵,想跟著我享清福?!奔傩Φ溃骸澳睦锬睦铮疫€有話要問你呢,我?guī)熓濉?

剛一提起此事,梁越笑顏不改,自將話題岔開道:“偷得浮生半日閑,陸師叔,洗澡之時講究得很,滿身污穢盡消,最是快活,此時全心享受,他事待另尋時刻,坐下來慢慢再談。反正我不是武林盟主,您也不是盟主,天塌下來,還有李亦杰頂著?!标懬牭貌粣偅筛]復(fù)起。

待由浴池中出來,不見舊衣,但有新袍換上,也沒多加留意。心想幾件破爛衣服,又有誰會稀罕,那也沒什么大不了。瞥眼間看到梁越與店主在旁耳語,一邊面上微露不快,奇道:“什么事?”

梁越表情僵了一瞬,不等他多問,忙迎上前笑道:“沒事,沒事?!钡沽铌懬瓚岩墒桥忌e覺,搬瓦罐時雙手一沉,自語道:“怎么似乎重了些?”梁越笑道:“師叔怕是餓得乏力啦,小侄這就帶您到酒樓,包您幾碗燒酒下肚之后,再提那瓦罐,就如托根羽毛般輕松。”

陸黔暗暗冷笑:“我又不是沒挨過餓,哪有這樣夸張?但他要真混扯瞎話,怎會讓人聽了便知受騙?”既感其中這層窗戶紙薄得一捅就破,偏是縹緲如迷霧,難以觸及實(shí)質(zhì)。任梁越帶他來到一家大酒樓,豪華雖遠(yuǎn)不及長安謫仙樓,規(guī)模卻也極具上乘。不覺想起自己與南宮雪初遇,彼時她待自己亦是極好,光陰荏苒,那段同行時光竟似恍如隔世,若能重新選擇,不知是寧愿從頭來過,還是停留在當(dāng)下,做他的掛名掌門?擰緊了眉毛,道:“咱們要吃酒,找個路邊酒館即可,何需如此破費(fèi)?”

梁越笑道:“孝敬陸師叔,怎么好隨隨便便的?小侄有的是銀兩。”吩咐小二道:“將你們的招牌菜每樣各上一盤,再打五斤燒酒來?!标懬粣偟溃骸凹瘸圆幌逻@許多,那不是都浪費(fèi)了?”梁越笑道:“上好的美酒,給凡夫俗子飲去解渴,豈非更為不值?陸師叔隨意,哪怕僅是沾一沾唇,也不枉它釀出一遭?!标懬揪吞摌s,聽了他的奉承,淡淡一笑。

菜未至,酒已先上,陸黔裝著和顏悅色,豪爽的笑道:“哈哈哈,真是患難見真情啊,他日我陸某人即是眾叛親離,能得梁師侄一知己足矣!”梁越誠惶誠恐的道:“陸師叔休說此等不吉利之言,您今后的好日子還長著呢。”端起酒杯,道:“若是小侄說了什么錯話,惹陸師叔誤解,小侄便自罰三杯?!闭f罷仰脖喝干,將杯底向陸黔一翻,又拿起酒壺斟酒。

陸黔也不去阻止,待他喝完,才慢條斯理地道:“梁師侄,你當(dāng)真敬我為師叔,我有幾句話問,你可要老實(shí)答復(fù)?!绷涸降溃骸瓣憥熓逭垎?,小侄均當(dāng)知無不言,言無不盡。”陸黔頷首道:“好極了!”單手?jǐn)[弄著酒杯,裝作漫不經(jīng)心的問道:“你先前說起我何師叔葬禮,是從哪里得的消息?可靠與否?”

梁越道:“小侄曾見到昆侖派一眾師兄師弟抬著棺木上路,看方向是返上昆侖。難道回山后不舉行葬典?何師叔貴為先任掌門,他身故后,自當(dāng)以大禮下葬啊,那有什么不對?”陸黔自言自語:“我道怎地,原來也只是你的猜想。不過那群小崽子竟運(yùn)著空棺回昆侖?這要玩什么花樣?”

梁越耳尖,奇道:“陸師叔說空……空什么?”陸黔一愕,匆忙掩飾道:“是啊是啊……不,沒有什么……我說空……對了,我說這酒杯空了!”梁越笑道:“是小侄的疏忽,這就給師叔斟酒。”

陸黔暗暗自責(zé)道:“我身為掌門,在自己師侄面前表現(xiàn)得慌慌張張,豈不是擺明了心里有鬼?往后可得當(dāng)心些?!睂⑹终粕w在骨灰罐頂,試探道:“你想不想知道,我這罐中裝了什么?”一面全神留意他反應(yīng),哪知正在此時,小二端來一盤肥雞放在桌上,陸黔不便再問,唯有默然飲酒。

梁越撕下一只雞腿,咀嚼著道:“我可不關(guān)心,那盡是身外之物,生不帶來,死不帶去。陸師叔,小侄經(jīng)過英雄大會一戰(zhàn),實(shí)是想通了不少,權(quán)當(dāng)我瞎三話四,隨便說說,您也不妨就隨便聽聽。比武時咱們尚乃平輩論交,而其后您雖未當(dāng)上盟主,卻陰差陽錯做了昆侖掌門,登時平步青云,手中也算握得些實(shí)權(quán),現(xiàn)可有生出些許‘高處不勝寒’之慨?”

陸黔思緒千回百轉(zhuǎn),猜不透他套的是哪一路話,假意謙遜,敷衍道:“凡有得自必有失,肩上撂的挑子重了,不比當(dāng)小徒時的隨性快活,我心里倒也早有準(zhǔn)備。哼,小小一個昆侖掌門算什么?要知我當(dāng)初可是一門心思,專奔著武林盟主去的。”

梁越道:“塞翁失馬,焉知非福。陸師叔既已懂得其中苦處,可還想伺機(jī)尋謀上位?”陸黔道:“獲利之喜,遠(yuǎn)勝受縛之愁,仍為吾所愿取?!本挂言诓恢挥X間漏出了真心話。

梁越撫掌笑道:“師叔真胸有大志也。小侄生就碌碌,人生在世,關(guān)鍵在于擺正立位,是哪一塊材料,就居什么身份。假如本是蠢木糞石之流,還要眼高于頂,魚目混珠,以次充好,下場就可悲得很了。生命短暫可惜,縱情聲色,及時享樂才是至理,大好的花花世間,難道不令人留戀?正因于此,喝下的每一口酒,都應(yīng)當(dāng)做最后一滴來品嘗。人如舟,權(quán)如水,水能載舟,亦能覆舟?!闭f時腔調(diào)分外怪異??此凭褪抡撌?,實(shí)則字字句句,內(nèi)里均大有深意,陸黔只覺憑梁越常性絕道不出,定是有人先教給他背熟了的,冷冷道:“哦?聽梁師侄的口氣,似乎話里有話啊?!?

梁越握杯的手果然不易察覺的一顫,立刻掩飾而過,笑道:“沒事,吃菜!吃菜!”

這一餐雖是大魚大肉,陸黔仍食不知味,只匆匆扒了幾口飯,更多則是灌酒。飯畢提起回程,這回梁越不再推諉,自去買了坐騎,快馬加鞭的趕路幾日,便抵昆侖。陸黔見山上到處黑紗白綢,果真是一副置辦喪事的光景。安排客房給梁越住下,遂見一口豪華棺木停在靈堂內(nèi),各派等候觀禮者早已到了不少,陸黔不便詳詢門人,唯有讓他們翻著黃歷選下日子,暗罵:“師叔在世之時,可沒見你們跟他有多好交情,不聽李亦杰吩咐去尋魔教晦氣,都來我昆侖湊什么熱鬧?”表面卻仍要施禮相迎。此外既有大棺材撐臺面,不用拿骨灰罐生事,但短期內(nèi)也不敢輕易離身,暗地里寬慰自己:“只消撐過這最后一關(guān),即可從此無事。”

轉(zhuǎn)眼間到了出殯之日,陸黔披麻戴孝,獨(dú)自當(dāng)先,運(yùn)送棺木到山頂平地。這處是昆侖最高峰,旁側(cè)即是懸崖峭壁,萬丈深淵,其時節(jié)氣正當(dāng)秋分轉(zhuǎn)寒露,風(fēng)過面隱有微涼。棺木置于場中央,眾人圍成圈形,一齊躬身禱祝。陸黔又耐不住鼓動道:“眾位前輩來送我?guī)熓遄詈笠怀?,在下代其深表感激。逝者已矣,來者可追,師叔生前最大的心愿便是平亂世、定四方,國家興亡,匹夫有責(zé),而盟主更任重而道遠(yuǎn),并非口頭上會喊幾句愛人愛民的空話就夠?!?

一名少林弟子冷笑道:“那陸掌門覺得還需要什么?別忘了李少俠正是英雄大會技貫全場的勝者,文武兼?zhèn)?,怎說也比你更有資格。我們是來拜祭令師,可不是看你的面子,沒閑心跟你多起爭端,奉勸閣下閉緊了嘴巴,免開尊口。”

陸黔冷笑道:“區(qū)區(qū)在下這一點(diǎn)薄面,又算得了什么?我?guī)熓搴么跻彩抢钜嘟荛L輩,為何他卻沒來?”那少林弟子道:“說得難聽些,昆侖也不過是盟主統(tǒng)率各部的一派分支,如果江湖中任何一點(diǎn)小事,都要盟主親歷親為,那還不忙壞了他?”

陸黔冷笑道:“敝師叔入殮是小事,何方當(dāng)謂大事?你們說李亦杰日理萬機(jī),忙碌得緊,可他眼下是去往何處,你知道么?他指使著你們奔走賣命,自己卻在與滿洲皇帝的愛妃尋歡作樂!”本以為如此一說,定會激起全場憤慨,那少林弟子卻道:“有甚憑據(jù)?你親眼看到了?”陸黔道:“我……我是猜出來的!”不知是誰尖聲尖氣的笑道:“陸掌門好會猜!你倒再來猜猜,我今日早飯喝了幾碗粥,吃了幾個饅頭?”頓時哄笑聲四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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