浩閱文學(xué)

李亦杰反復(fù)推動幾次，但那巨石就如同在地上生了根一般。單看巨石體積，這情形原在意料之中。李亦杰卻偏生有股韌勁，即使到了最后關(guān)頭，也絕不喪氣，嘗試著從各個方位著手，蠻力巧勁，內(nèi)外兼施，無所不用。

然而面前停著的仍是一塊光禿禿的大石，將洞穴兩側(cè)的縫隙徹底堵死。一股火氣躥上，丹田中同時升起一股內(nèi)力。便移至右側(cè)，斜向站定，雙掌交錯，運(yùn)轉(zhuǎn)真氣，再一并結(jié)合石像內(nèi)學(xué)來的功法，猛力擊出。三人都提心吊膽的瞧著，暗中默默禱祝，心下卻仍是未報多大期望。

這一下全力施為，空中氣流隱有微蕩。就聽那巨石上“波”的一響，不但煙塵未起，連一個小凹坑都沒見著。李亦杰脫力之下又受觸動，體內(nèi)氣血翻涌，腦中一陣陣眩暈，向后栽倒。南宮雪和陸黔一邊一個扶住他，陸黔道：“李兄，你可是不能牽動內(nèi)力的啊。此事我們來想辦法，你不必太過勞神?！?

南宮雪也不知他這么反復(fù)提及師兄“不能牽動內(nèi)力”是何用意，但聽他語氣油腔滑調(diào)，不似好心，瞪了他一眼，又輕輕撫著李亦杰衣袖，勸道：“不要勉強(qiáng)，這絕非人力之所能成。再說那七煞魔頭也不會讓我們困死在這里的，他會認(rèn)為對仇家是太過便宜?！?

李亦杰冷哼道：“誰要受他施舍？我只覺得自己簡直就像個廢人……”忽然腦中一震，反復(fù)尋思了遍南宮雪適才所言，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，眼中也發(fā)出光來，道：“人力辦不到，咱們就借助上古神力啊！索命斬還在這里，是不？”

接過陸黔遞來的索命斬，雙手握緊刀柄，默念道：“索命斬，我相信你是真正的寶物，定當(dāng)助人為善?！本徛龑⒌短穑吲e過肩，及至手背過耳，這才“呼”的一聲砍下。腦中同時想著原翼揮刀時，將石塊斬得四散亂飛的景象。陸黔心中掠過一絲疑慮，只是一閃即逝，捕捉不到。

觸及一瞬，虎口、手腕都是一麻，眼前同時花了片刻。耳邊就聽得三人嘆息，音調(diào)皆為哀惋。睜大了眼一看，面前可不還是那塊巨石？倒是手上的重量輕了不少，視線緩慢下移，只見掌中只握著塊藍(lán)色寶石，以及歪歪斜斜的半截刀柄。

前半截撞中巨石后，當(dāng)即斷折，不知被沖力彈到了何處，而手中半截斷口處參差不齊，就像一排丑陋的牙齒，正咧開嘴對他獰笑。簡直是個荒唐到了極點(diǎn)的絕妙諷刺。一時間腦中嗡鳴，竟然失去了思慮之能，只識得木立在原地發(fā)怔。

程嘉璇驚叫道：“這……怎么斷啦？”奔到角落中拾起落下的片刃，在手中反復(fù)翻轉(zhuǎn)，因刀身色澤與殘影劍極為相似，不由又記起了自己手持寶劍，在各山頭間所向披靡的瀟灑。一陣惋惜，一陣哀傷，埋怨道：“李盟主，你也太不小心了，就算劈不開石頭，也不必弄得索命斬……”

南宮雪還是四人中最早恢復(fù)冷靜的一個，從李亦杰手中取過刀柄，仔細(xì)端詳一陣，道：“不對吧，索命斬是上古至寶，就算砍不開這勞什子，也不致自先折斷。要說唯一合理的解釋，也只有它不是真正的索命斬?！?

陸黔這時才算真摸準(zhǔn)了心中疑慮，忙道：“不錯，我也一早看出，這刀根本就是假的。索命斬刀身流轉(zhuǎn)的是一層幽冷氣息，隔得很遠(yuǎn)，也能感覺得到。這把刀外形是像了，可到底還是一件死物，毫無靈氣，而且這刀柄所用的寶石，看來同樣是暗淡無光。原家小子得到的那把，我也見過，那可真叫玲瓏剔透，有如翠晶。我就說嘛，以江冽塵之精明，怎會將我們與寶物一起陷在洞中？原來是拿了一把無毒的贗品糊弄人，他倒能有恃無恐?！?

南宮雪沒好氣道：“你要是一早知道，怎不先提？這當(dāng)口才來放馬后炮，還管什么用？刀是你撿來的，糊弄我們的，到底是他還是你？”

陸黔道：“我是打算帶走一把足能以假亂真的索命斬，好教正道各派前來追截，爭搶時無形中也便給咱們代為掩護(hù)。你瞧，這可不是有驚無險地逃到一個山洞中來了么？何況有這塊石頭封門，雖說咱們是暫時出不去，但他江冽塵也別想動得到歪腦筋，眼前是進(jìn)退自如啊?！蹦蠈m雪翻個白眼，道：“反正你總是有道理的?！?

陸黔還待再辯，李亦杰沉聲道：“別吵了，如今當(dāng)務(wù)之急，倒是咱們自己能否逃生的問題。沒有索命斬做籌碼，江魔頭殺我們再不會有任何顧忌。也許他本就想將我們關(guān)在洞里，勉力無望后，在絕望中慢慢被折磨死。還記得上次困在石像內(nèi)的時候么？”

南宮雪回想起前時的經(jīng)歷：在陰冷中呼吸漸漸逼緊，頭痛得如欲炸裂，最后倒地暈去。那次的恐怖在心里結(jié)了塊疙瘩，即使事隔多日之后，每到夜里仍要時不時地慌張，擔(dān)心再遭幽閉絕境。

那是有生之年再不想經(jīng)歷的慘痛，忙大力搖頭道：“不會的，這一次不一樣！那石像四面都無通道，進(jìn)退維谷，空氣自然少得可憐。但這山洞大得很，剛才咱們不也見著了，那些岔道九曲八彎，四通八達(dá)？說不定在另一側(cè)辟有逃生要道？還沒試過，就不能放棄希望。師兄，認(rèn)命絕不是你的作風(fēng)啊！”

李亦杰苦笑道：“你這么說，倒讓我想起了狡兔三窟。難道要咱們也去效仿那狡猾的兔子？”

南宮雪正色道：“管它是狐貍還是兔子，能幫咱們逃生的，就是個幸運(yùn)的守護(hù)神。難道你任由江冽塵帶走索命斬？他的話能信得么？各位師叔伯都還在外頭，那魔頭剛才也不過是為了阻止他們幫你，才做下那些虛偽漂亮的承諾。等咱們一死，遭殃的就是大家了。江魔頭的目標(biāo)是整個天下，誰也不會放過，記不記得？”

李亦杰一拳捶在墻上，道：“是?。熓宀?、師兄弟們都在，一定會設(shè)法救咱們出去，那我們就更不該亂跑，還得設(shè)法讓外頭得知，我們都還平安才好?！闭f著便在石上重重敲擊，每敲三下就停一停，以作記號分辨。一邊扯開喉嚨叫道：“喂，有人聽得到么？我是李亦杰李盟主！我們師兄妹幾個……”

陸黔搖頭冷笑，一只手搭在李亦杰肩上，道：“要指望正派那群人來救咱們，是想也不要想，談也不要談。你少叫兩聲，別白費(fèi)那份力氣?！崩钜嘟芤徽?，隨即立刻替他們尋著了理由：“是了，大伙兒要對付江冽塵，尚是自顧不暇?！?

陸黔冷笑道：“不是這一回事。你以為他們當(dāng)真在意你這盟主？要的不過是七煞至寶罷了?，F(xiàn)在既然索命斬不在你手上，誰還肯花那份多余力氣？你不在了才好啊，另有人有望推舉為盟主。別說你跟‘幾個’師兄妹困在這里，就算是跟幾百、幾千個師兄妹困在這里，一起都叫破了嗓子，也沒人來理你。我也贊成雪兒的意思。”

李亦杰道：“這話卻是何意？”陸黔道：“不明白沒關(guān)系，你就說，跟不跟我們一起走。”南宮雪也正等他回答。李亦杰一看她那對如泣如訴的大眼睛，心就軟了下來，道：“好吧，咱們就一起去找?！彼c南宮雪的兩只手悄悄握在了一起。周圍雖暗，陸黔對這一幕偏是看得格外清晰，妒嫉得雙眼發(fā)紅。

這一趟尋路卻遠(yuǎn)不如想象中的順利。先前為了躲避江冽塵追殺，都巴不得那岔道更繁復(fù)些，更幽邃些，好讓他們隱匿起形跡，叫那魔頭找不見。這回的心思則要復(fù)雜許多，說不清究竟是盼望通路短些，還是讓它無窮無盡。

若是一條道走到盡頭，看到的并非出口，而是一面光禿禿的墻壁，預(yù)示著這一趟走上了條死胡同，那時的絕望可難輕易言說。唯見道路不斷延伸，至少心里還能懷著一份微小期望，就是一顆心總懸在半空，時刻揪緊著，又是另一重煎熬了。

見著第一條死路時，程嘉璇小嘴一扁，幾乎就要哭了出來。李亦杰道：“別怕，這洞窟道路曲折，也不過是其中之一不通，不表示其它也不通。咱們再去碰一碰運(yùn)氣?！?

四人沿著原路返回，在岔道口向分叉的另一頭走去，盡處又有分支。任選一條直行，不久后又一條死路橫在面前。這情形連經(jīng)幾次后，程嘉璇和陸黔兩個最愛大驚小怪的連鬼打墻都扯了出來。陸黔又在賣弄嘴皮子，口沫橫飛的詳述歷代流傳的見鬼十法，程嘉璇毫無主見，只胡亂配合，不斷驚呼。

李亦杰給兩人吵得心煩意亂，道：“行了，不過是走得有些不順，要是共有一百條岔路，咱們能一次找到出口的可能只有百分之一，哪有這么容易的？我看，不如在每經(jīng)一處時，都作上一個記號，那么若是下次再來，就可避開這條錯路。堅持得久些，當(dāng)能排除大半，咱們順利出去的機(jī)會也更高得多?！?

他在山洞里走了一陣，總覺岔路各有名堂，否則不見得專門設(shè)計些岔路唬人，那若不是瘋子，就是個天下第一大閑人。因此到得后來，反而是他這起始最不贊成之人興致最高。

南宮雪喜道：“對??！剛才怎么就沒想到？師兄，你真聰明！”陸黔心里酸溜溜的，道：“哎，真是愚者千慮，必有一得，江圣君這句話說對了。其實(shí)要說他聰明，他也不笨，到底還是比我差了那么一點(diǎn)。我第一次看見岔路，就想到這法子，只不過始終忍住不說而已。”南宮雪道：“豈有此理？你為什么忍住不說？”

陸黔假裝委屈道：“李兄已經(jīng)夠不起眼的了，我只是不想搶了他的風(fēng)頭，相信你也不愿意。這全是出于對他的一片體貼之心，才暫將好主意壓下，機(jī)會還要留給李兄露臉。當(dāng)然到了最后關(guān)頭，逼不得已，我還是會說的?！?

南宮雪嗤道：“狗改不了……”又覺女孩子說這話不夠文雅，尤其是當(dāng)著師兄的面。哼了一聲以作不屑，蹲下身在地上摸索一陣，撿起塊尖利的小石子，在墻上畫了個白色箭頭。遂指著另一條路道：“走這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