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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九章(3)

作者:以歿炎涼殿發(fā)布時間:2017-02-07 19:03 3519字

陸黔見風使舵,轉(zhuǎn)得最快,舉起打滿水的竹筒道:“你誤會我啦,雪兒,我難道會是那種自私自利之人?不瞞你說,這筒水我就是為你打的。來,喝吧。”說著將竹筒遞給南宮雪。

南宮雪看著那竹筒,忽覺似曾相識,腦中悠忽間想起了曾經(jīng)與暗夜殞在荒郊露宿,清晨醒來時,他也給過自己一筒水。當時見他臉紅忸怩的模樣,現(xiàn)在想來還記憶猶新,很是有趣。

可再回憶起總舵一戰(zhàn),他在火中燒得死無全尸的慘狀,心里又陣陣抽痛。甩了甩頭,努力排遣開升騰而起的愁緒,強笑道:“多謝啦,你的心意我領了。這一筒水還是你先喝吧,就算是我敬你的,陸師兄?!?

陸黔怔了怔,臉上現(xiàn)出種狡黠的笑意,卻又掩藏著壓不住的狂喜,道:“怎么,還沒孝敬你的師兄,反倒先想起我了?哎呀,可真叫我受寵若驚。雪兒忽然對我這么好,我是何德何能,無以克當哪。”

南宮雪暗罵:“小淫賊,得了便宜還賣乖!”笑容越顯牽強,道:“干么那樣說自己?你對我的好,我都看在眼里,我也不是沒心沒肺的人,偶爾回報你一點,就算是禮尚往來嘛!”陸黔看著那竹筒,只是嘿嘿的笑,道:“雪兒,我可真要收下了?你不后悔?保證不后悔?”

南宮雪不耐,一把拉過他手,將竹筒硬是塞進他五指間握緊,道:“哪有這么啰嗦?老古話都說,恭敬不如從命。是給你的,你就拿著。喝!”陸黔笑嘻嘻的接過竹筒,道:“哎,既是雪兒給我的水,一定特別香甜,我可要好好地品味品味。”南宮雪附和道:“是呀,別苦了我一片好心?!?

李亦杰站在一旁,見南宮雪阻止兩人飲水,本已甚覺奇怪。在自己印象中,這位師妹可從沒這么任性過,其中必有些枝節(jié)。又見她滿臉焦急,似乎定要急著讓陸黔喝下這筒水,心里不知怎地,就閃過一個激靈,倏忽間明白了她打算。

這時也說不上該覺感動還是痛心,只想悄悄遮掩過去,雙方互不尷尬。連忙奔上前,劈手奪過陸黔手中竹筒,裝出一副無賴表情,沖他得意的笑笑,又向南宮雪擠眉弄眼,道:“雪兒,你不敬師兄。咱們千辛萬苦才找到水源,大家也都渴得厲害,這事兒總該有個先來后到吧?你怎么倒先去給他喝?”

陸黔怒道:“就算是論先來后到,我也穩(wěn)贏你!”

李亦杰笑道:“那可未必吧?來,這水我就喝了,誰也別跟我搶!”剛將竹筒抬起一半,陸黔抬臂橫壓他手臂內(nèi)側(cè),道:“李兄,李盟主,向來你什么都喜歡跟我搶,就不能讓我也神氣一回?我告訴你,雪兒的水是給我的,今天我要喝,是喝定了!”抬手向前一斬,直劈向李亦杰面門。

李亦杰不得已側(cè)身閃避,陸黔無意進攻,順勢將竹筒抄在懷里,仰脖一飲而盡。李亦杰一看他最終還是搶先喝了水,怎就不能理解自己善意?頓時欲哭無淚。

南宮雪雙目灼灼,緊張的注視著陸黔,道:“怎樣?你……你覺得怎樣?還好么?可有哪里不舒服?”陸黔雙眼滴溜溜的旋轉(zhuǎn),在身邊景物逐一晃過,想到這水是親愛的雪兒孝敬來的,一副享受神情,頷首道:“嗯,不錯,不錯。確實是好水,味道真是一等的棒?!蹦蠈m雪氣笑道:“胡說什么呢?天下的水都是一個味道,哪分得出什么好壞來?”

陸黔道:“那能比得的么?是你給我的水,自然就是最好的。嗯,快招呼李兄他們一起過來喝啊,錯過了可惜……”說到一半,雙目突然僵住,直瞪瞪的翻白,雙手不受控制的抖動起來,連竹筒也捏不穩(wěn),“啪”的一聲落在地上,幾下翻滾,就滾進了水塘。

全身劇烈顫抖,似是重病之人發(fā)作時一般,在顫抖中終于將雙手按上了腹部,便就緩慢蹲下,將近未近時,雙膝一軟,咕咚一聲跪了下去。身上仍覺支撐不住,癱軟栽倒,跌了個仰面朝天。仍在捂著肚子,痛得直打滾,臉上粗汗淌個不止。

南宮雪驚呼道:“怎……怎會如此?哎……你現(xiàn)在是什么感覺?”陸黔咬牙道:“我……我的肚子……好疼啊……疼得好像有幾千把小刀,在里頭一寸一寸的割,痛……死了……叫它直接痛得炸開,那倒更好。”

南宮雪斥道:“胡扯?!毙睦镪囮嚭笈拢D(zhuǎn)頭望望李亦杰,脫口道:“水里當真有毒?剛才……剛才幸好……”但這話殘忍,她也沒法在一個痛得滿地打滾之人面前直言,勉強咽回,又轉(zhuǎn)頭去看陸黔,試探著摸了摸他的臉,果然火燙的嚇人。喚道:“陸師兄,陸師兄,你……你能看清楚我么?聽得到我說話么?”

陸黔提著一口氣,語無倫次的道:“我……我……不論何時,只要你……站在我面前,我總能認得出你的,你……可是,怎么有好多個你?全在我眼前晃,對我說話,不知道哪個才是真實的。好像,在你背后還升起了幾道金光,一,二,三……倒是像七色彩虹……一樣……好看得很,你幾時學會了這門功夫?以后……還要……常常給我瞧瞧?可惜,只怕沒有以后了。嗯?我怎么……離你越來越遠啦?我身邊,怎么盡是黑暗的……”

南宮雪心痛道:“對不起,對不起,都是我不好,是我……害了你?!崩钜嘟懿逶挼溃骸扒艾F(xiàn)霞光,兩眼發(fā)黑……這,都是身中劇毒的征兆啊?!?

南宮雪受這一激,淚水撲簌簌地流了下來。迷糊中感到一只手輕柔的給她擦淚,道:“別哭……中……什么毒,已經(jīng)不重要啦,還好你夠英明,沒讓李兄……咳咳,喝那塘中之水。有我做替罪,也就夠了。我……我快死了吧……”

南宮雪忙道:“不會的,不準你這么說。你不會死,好好休息一會兒,就會好的,又能生龍活虎的了……”可這句安慰連自己聽了也覺無力,更何況旁人,抬起手不斷拭淚。

陸黔苦笑道:“別騙我了,哪有一種毒是能憑空養(yǎng)得好的?算了,死就死吧,反正我活著……也沒什么指望?;蛟S就是上天體諒我……太苦,才讓我早些解脫。不過我這一生……最大的遺憾,就是你……對我……總是那么冷淡,愛理不理……”

南宮雪搖頭哭道:“是我不好,都是我不好,如果你能活過來,我一定……我一定會……”但她自有一份女孩兒家的嬌羞,太過肉麻的話別說當著旁人的面,就算是私下里也未必開得了口。陸黔接話道:“如果……我……能不死的……的話,你就要對我好一點,可……可以么?”

南宮雪既為彌補自己愧疚,同時也想多鼓勵他,以激發(fā)他生念,凡事自然是百般依從,應道:“嗯,我答應你,我答應你??赡阋惨煨┖闷饋?,聽到?jīng)]有?”李亦杰唯有苦笑,這話勸慰重病之人或許還能有些用處,讓他有了股堅定信念,頑強求生,或許也就挺過去了。但有哪個人身中劇毒,還能自己掌控生死?

陸黔聲音已是越來越低,氣若游絲,有氣無力,道:“是……是了……雪兒,有一句話,我一直……想對你說,可總也沒有……沒有機會……”南宮雪道:“等你好起來了,我就聽你說。”心里明白大概又是些肉麻示愛之言,也只好這么含糊應付。

陸黔苦笑道:“我……真的很想……現(xiàn)在就說給你聽……了卻我一樁心愿,或許情緒一好,身子要好,也就快……快些……”

南宮雪無奈,只得道:“那好吧,你說。”陸黔不語,卻是劇烈咳嗽了幾聲,意說我這副樣子,也實在沒什么力氣大聲說話,你要聽,就得俯下身子來,也好讓我省力些。南宮雪猶豫片刻,但想他病歪歪的,也無法再對自己做什么,順從他一回又有何妨。于是也低垂了頭,幾縷發(fā)絲都飄散在他臉上。

陸黔道:“我想說的,那就是……那就是……”突然撐起身,在南宮雪紅唇上快速親了一下。

南宮雪忽覺有異,看他一臉詭計得逞的奸詐,哪還有半分中毒瀕死時的衰弱?這變故來得太快,她腦子里還沒能接受,急急追問道:“這……這是怎么回事???你……你是假裝中毒,騙我的么?”

陸黔笑道:“不是,不是。我本來是要死的,可是想到你舍不得我,我死了也不安心,所以就照著承諾你的話,又活轉(zhuǎn)來了。怎樣,我說話還是很算數(shù)的吧?你也不能背約啊,答應了以后對我好,就一定要做到?!?

南宮雪又將適才情形在腦中回想一遍,才發(fā)覺不少地方十分蹊蹺。先前自己一時情急,竟連許多明擺著的破綻也沒看出,不由一陣自惱。此時思路緩慢清晰,怒火越積越旺,喝道:“少給我打馬虎眼了,你分明就是做戲騙人。拿我當傻子耍,很好玩是不是?好玩么!害我為你……為了你……實在可恨,無恥奸賊……你說啊!”說到恨處,猛地抬手揪住他衣領,憤然質(zhì)問。

陸黔冷冷一笑,從容站起,若無其事的撣了撣領口衣裳,淡淡道:“不錯,我就是裝的,那又怎樣?你敢說你讓我先喝那水,其中未含哄騙?敢說你全然問心無愧?你就是預料到那種情況會發(fā)生吧?所以你并不覺著奇怪,只是慌張、愧疚,好在你還愧疚!可是當你聽說水里可能有毒的時候,還另外說了一句話,可真夠令人心寒。你說‘幸好……’,幸好怎樣?別以為我沒聽到!你的真實用意,相信你比我清楚得多,就不用我詳說了吧?事不能做絕,對咱們幾個,都留幾分面子吧,你說呢?”

南宮雪臉上陣陣發(fā)紅,她做出這件虧心事,也實在不大好過,道:“我承認,出于私心利用你的確是我不對,可你也不該……不該謊報軍情……還裝死嚇唬我,騙我對你承諾些違背本心之言,你知道那不能作數(shù)的。還有……又趁機……趁機占我的便宜?”

程嘉璇瞪大雙眼,問道:“為什么啊?雪兒姊為人很正直啊,為什么要害你?再說給你喝水,就算害人了么?我……我實在不大明白,可以說給我聽聽么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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