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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七章(48)

作者:以歿炎涼殿發(fā)布時間:2018-02-28 02:56 3537字

通智自上得華山,與玄霜交手,面上始終波瀾不驚,最多也不過帶了幾分悲憫,那也是由于渴望拉他回頭的慈悲善念。直至此時,才是徹底顯出愕然之色,這卻與方威死不瞑目的表情有所相類。

玄霜同是面如死灰,雙腿如同兩根僵直的木棍,費了好大力氣,才勉強站穩(wěn)身子。淡淡一拱手,施了個長幼之禮,道:“承讓了?!陛p輕咳嗽兩聲,用手背抹去嘴角淌下的一縷血絲,道:“大師果然神功不凡,晚輩……咳咳,勝得僥幸?!?

眾人聽他所言,如同一石激起千層浪,登時炸開了鍋,道:“魔教妖人果然是生來注定,無論年紀長幼,都脫不了魔性的胎,換不去奸邪的骨!方才分明是你偷奸?;?,還敢自鳴得意,謊稱自己得勝?”

玄霜氣息已逐漸調(diào)勻,冷冷的道:“俗話本就說過,兵不厭詐么!再說交手之前,可從未講定過不準使詐,何必說得如此難聽?那不過是一種戰(zhàn)略罷了。通智大師空負慈悲之心,卻不知道,我雖然沒什么本事,卻也不會自行輕生。戰(zhàn)前未能知己知彼,單此一條,也便注定了敗局。何況這外加一場,本就是給人拿來觀賞的把戲,勝負又有什么分別?”

另有人怒道:“便是如此,你二人也該當不分勝敗,繼續(xù)交手才是,怎可由你一人所言而決?”

玄霜還未等開口,通智慨然長嘆,道:“多謝眾位好意,只是這一戰(zhàn),確是老衲輸了。方才以凌施主手段,本可直取了老衲性命,但他手下留情,只割斷了一串念珠。那是身外之物,不足為惜,老衲感念他不殺之恩,愿賭服輸,的確如此。只恨先前空具熱血,渴望能以一己之力,解去華山頹勢,終未成行,是老衲的無能,對不住孟掌門了?!?

玄霜嘴角牽扯,剛露出個笑容,體內(nèi)真氣忽而排山倒海般攪動起來。只因他所習武藝,盡是七煞真訣中所載的邪門功夫,突遭外界攻擊,內(nèi)息大亂。終于強撐不住,跌倒在地,這一次當真筋疲力盡,口中鮮血狂噴不絕。外傷尚有可依,然而他現(xiàn)今卻是內(nèi)腑大受傷損,便連自行運功調(diào)息的力氣也使不上來,伏在地上,只是喘息。

這卻又給正派中人落了話柄,叫道:“現(xiàn)在就連瞎子也看得出來,這小魔頭已不行了,通智大師卻仍可再戰(zhàn)。依照慣例,也該判通智大師得勝!”

玄霜剛想開口辯駁,突有大量血水自肺腑急灌而上,自喉嚨涌出,遏止不住,稍一使力,縱然不耗內(nèi)息,卻也是連連咳血。眾人只看著他如做戲一般連說連咳,吐血不止,至于究竟說了什么,則是連一句也聽不清楚,全掩藏在噴出的血水及連番襲來的咳嗽中。

過得好一陣子,場中靜寂,玄霜聲音輕微,極力不牽動腑臟之氣,卻也能傳入場上每一人耳中,道:“著實可笑,原來……原來正派中人,便是一群輸不起……咳咳……輸了仍要狡辯不認的無賴?我早該看穿了你們才是。除去生死相搏,其余哪一場比武,不是自報出結(jié)果即止?你們先前不說,卻在聽過了‘勝負已分’之后再來質(zhì)疑,晚了……別說是喪失戰(zhàn)力,就算一人身死,那比武的勝利,也仍然是他的?;蛟S你們這群偽君子,該懂得‘言出如山’之意,更何況……還是如通智大師這般德高望重之輩,難道你們要因一己之私,令得他公然失信于人,顏面掃地?那不僅是一人之辱,對你們?nèi)w而言,更是有如,當面挨了一記耳光吧?”

玄霜未入魔教之前,在宮中便是著稱的伶牙俐齒。而今歷經(jīng)多番錘煉,在本身邪氣中,又添了幾分魔性,再來辯駁正道中人,更是說得頭頭是道。即使理不在他,也能以三寸不爛之舌,辯得旁人無可駁詰。

此時眾人除嘆息之外,再無良策。玄霜淡淡一笑,臉上漸顯出種如釋重負的輕松,道:“師父,三戰(zhàn)三勝,我贏了……如何,沒辜負您老人家的期望?……”

江冽塵瞬間喜形于色。不是因徒弟代他長臉,而是因仇視已久的大仇人終將死于自己之手,再不會有何天降甘霖,足以扭轉(zhuǎn)局勢。冷笑兩聲,道:“我說孟掌門,如今你連最后的靠山也沒了,還有誰會來給你出頭?我勸你趁早留下遺言,給自己誦經(jīng)祈福便罷。李盟主,你的決心到底下過沒有?別再耽誤本座的時間!你到底是要你的師父,還是這種可有可無的女人?”

李亦杰手背上青筋泛起,面龐肌肉牽動,就如立時要哭出來一般,道:“你……你定要如此逼我……就算逼到我發(fā)了瘋,對你……又有半點好處沒有?”江冽塵道:“此中緣由,本座理應早給你講過了才是?!?

李亦杰心知江冽塵為人不可理喻,偏又極認死理,同他強辯,也不會有半點好處。正值欲哭無淚間,孟安英拍了拍他的背,道:“亦杰,師父從未對你說過,所有弟子中,我一向最賞識的就是你。不僅是因你學武刻苦,就連性子,你也是最隨著我的一個。愛之深,責之切,師父往常對你嚴厲,不過是盼望你當?shù)闷鸾陶d,來日夠格傳承我的衣缽,將華山一脈發(fā)揚光大……你可千萬不要怨怪師父?!?

李亦杰拼命點頭,道:“是的,師父,弟子都明白。弟子感念師父傳道教誨之恩,終生不敢怨恨師父。”

孟安英點一點頭,道:“你是個實心眼的孩子,嘴里說什么,心里想必也是同樣。華山派落到今日境地,敗亡在即,乃是我孟某人無能,愧對師尊,愧對華山歷代師祖。因敝派之故,更累得武林同道盡受牽連,更令師父愧疚彌甚。好在我最為賞識的弟子,能夠擔負起自身責任,面對困難,也絕不會軟弱退縮,唯此令為師大是欣慰。今后在江湖上,沒有師父在你身旁教導,一切都要靠你自己。你記住,不管你將來走上什么道路,又或是有何種打算,只要那是你的選擇,師父就都會支持你,也算是曾經(jīng)對你苛刻的補償。如果你還聽得進,我這位行將就木的老人所言,但愿你能做真正的自己,別去管那許多律條束縛。規(guī)矩由人而定,也可由人來改,重要的是,人這一輩子,無非短短數(shù)十載,追名逐利,盡是虛空,真能活得瀟灑,無愧于心,無悔于人,才不算白來塵世走這一遭……當然,做人嘛,幾根硬骨頭是要得,但大丈夫貴能屈能伸,也別為了爭得骨氣,丟了性命……唉,師父看到你,就好像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,那么意氣風發(fā),那么矯矯不群……永遠古古板板,循規(guī)蹈矩之人,或許會是一個好徒弟,卻永遠不會是一個好的統(tǒng)領(lǐng)。人要珍惜朋友,也要時刻提防一手,你對別人掏心挖肺,怎知他們也能同等待你?師父這一生,是注定失敗了,但愿我一切的信念,都能寄托在你的身上。你還年輕,便讓你代替著我,重活一遭……”

李亦杰聽他語氣蒼涼,有如殘荷敗葉,似乎對人世已然心灰意冷,急道:“不……不……師父,不會的,您教導過我,只要心中常存希望,沒有應對不了的難關(guān)。再兇狠的敵人,最終也會敗在永不破滅的信念之下……”

若論信念,卻又有誰沒有?單是江冽塵與玄霜師徒,或許便要比他更強得多了。但兩人全神投入,都已偏入魔道,由制勝信念,轉(zhuǎn)化為摧毀人性的執(zhí)念。

孟安英搖了搖頭,面上卻無大敵當前的焦慮,僅有種看破世事的釋然,搖頭微笑,道:“亦杰,師父從小看你長大,你的性子,我最是清楚不過,犯起脾氣來,九頭牛也拉不回來……好在以后有雪兒看著你,或能令我稍稍寬心?!?

目光轉(zhuǎn)向南宮雪,嘆道:“雪兒,師父承認,性子里有些老古板重男輕女之念,對你,或是一直不大公平。憑良心說,我是向來不愿你跟在亦杰身邊的,我怕他玩物喪志,影響了自己前程。直到今日,我才想通,如果說誰有資格,或是適合待在亦杰身邊,或許也只有你一個。你的性子較他穩(wěn)重,讓他在沖動之時,能夠冷靜下來,用心看清前進的道路,究竟是光明大道,還是懸崖峭壁。這孩子也只肯聽你一個人的話,今后你可要好生看顧著我的得意門生,師父就將亦杰,交給你了。”

南宮雪雙眼滿是淚水,同時又涌生起一股極為不祥的預感,道:“我知道師父嚴格教導,都是為了我好。女孩子家,若不愿在家里洗衣織布,盤剝柴米油鹽,就該練好武功,像真正的男子漢那樣,成就一番頂天立地的大事業(yè)。誰說女子……就注定輸于男兒呢?師父,您……您千萬別再說那些不吉利的話,您還可以活很多很多年,我和師兄,我們……也會有許多的小孩,整天圍在您身邊,追追打打,喚您太師公……前半生,您操勞過度,等到不做華山掌門,就能真正得享清?!陲L景秀美的山林間,搬一把竹椅,坐在某處茅舍的小院子里,曬著太陽,喝著小輩們端來的茶水……這一切的一切,您都還沒有看到,也沒有享受到,您……您不能就這樣……”這些話在她口中講來,原是羞澀不已,僅為喚起孟安英生念,才當著眾人面前說出。

不少聽聞之人,雖都是鐵錚錚的硬漢,在她幾句細聲細氣,卻又是極為動情之言講來,眼眶都不禁濕潤。玄霜伏倒在地,不知是否有所觸動,目光似也頗為黯然,全不似得勝一方該有的驕橫跋扈。

孟安英道:“是,是,你說得很好,師父也很期待那樣一天,還要仰仗于你跟亦杰攜手開創(chuàng)……這個時代,已是你們的時代,師父這一輩,就同魔教前教主一般,早該是入土的人啦!斗了一輩子,最終……我們都是輸家。要說師父一生,苦也苦過,窮也窮過,但歷來最放不下的一件事,便是安琳棄我而去,如此絕情絕義……今天聽了你們一席話,終于給我解開了這個困于心頭多年的謎底。知道安琳心里有我,我實在已經(jīng)知足……那也足夠了。人生滄桑,匆匆數(shù)十載,不過于一場荒唐大夢……一夢而已!”聲音到此,突然止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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