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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八章(18)

作者:以歿炎涼殿發(fā)布時間:2018-04-06 02:35 3463字

沈世韻似是早已料到了他的回答,如同打破一個薄如蟬翼的夢境,微笑道:“可惜你眼中的美好,早已染遍了血腥。雖然不是由我親自動手,但憑我的操縱,自會有人做走馬前卒。只憑我一個眼色,他們就會代我鋪路,代我部署好一切,我又何需事事親力親為呢?懂得培養(yǎng)心腹,同時利用這份人力,同樣是一種戰(zhàn)略。這樣看來,比起七煞魔頭,本宮是不是更高明些呢?如果唯有與他同化,才能夠趕上他,超越他,那么從無影山莊滅門的那一刻起,我就早已淪為復(fù)仇者,我的身世注定了我面臨的任務(wù)。只要當我想到,在我的重重部署下,他雖有留心,卻無力改變現(xiàn)狀,只能一步步退入陷阱,滿身是血,跪在我面前,向我求饒……那時,我便要他為折在他手上的數(shù)十條人命贖罪,我要他歷盡一切苦楚,最終悲慘的死去……為此,我可以不惜一切方式,哪怕是要我沉淪苦海,萬劫不復(fù),永世受世人唾罵、哪怕是滿手血腥、化身為再世修羅!”

湯遠程似已全無意識,眼中只看到她嬌艷的紅唇快速蠕動,一字一句鉆入自己耳中,過得許久,才緩慢升入腦海,又要再花許久,才能反應(yīng)出她究竟在說什么。感到頭腦中一片空白,胸口似有無形鼓槌反復(fù)重擊。

怔怔望著面前這個女子,人比花嬌,傾國傾城……但此時再看著她令自己動心七年之久的絕世姿色,卻是再也覺不出半點美貌。在他眼前的不是自己心儀的對象,反而更像一條高昂著頭,正驕傲的吐著信子,向世人宣告自身勝利的毒蛇。

歷來越美麗的東西,毒性也就越強,這一條定律,在動物、植物身上都適用。而現(xiàn)今湯遠程在沈世韻的身上,可說是看到了這無情規(guī)律的再次體現(xiàn)。面龐極其痛苦的扭曲起來,道:“好可怕……韻兒,你變了,你冷漠的殘忍,現(xiàn)在的你,讓我感到陌生,我甚至覺得……自己開始不認得你了。”

沈世韻放聲大笑,這笑聲突如其來,卻也戛然而止。冷冷望著湯遠程,道:“不要來質(zhì)問我為什么變了,而應(yīng)細想清楚,你究竟有沒有真正的認識過我?你對我的印象,不過是憑借舊有的片面、模糊的觀念,營造出的一種幻影而已。你希望我完美無缺,希望我處處合你心意,試問這樣的人,世間究竟存在與否?現(xiàn)在你看到真正的我,同你的幻影不符,你絕不會去挖掘自己那個愚蠢腦袋中的記憶,只會來指責(zé)我,質(zhì)問我為何變得令你陌生?從始至終,我都只是我,未曾改變,既然你對我了解不清,就不要如此武斷的來定義我。你從小的生活,雖然苦了些,至少衣食無憂,至少性命無礙,至少還有你的親人,時刻陪著你,至少在你高中狀元后,一切時來運轉(zhuǎn),你成了順治元年最風(fēng)光的年輕人,你也是所有寒窗苦讀的學(xué)子所崇敬、仰慕的夢想!這樣的生活,你還有什么不滿足?而你,你從沒有經(jīng)歷過,由于一段本不應(yīng)存在的殘忍,在敵人的刀劍下,你的親人一個個離你而去,在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,天地之間,只剩下你孤孤單單的一個人,再也沒有人關(guān)心你,需要你,仿佛你是被徹底遺棄于世界之外。更諷刺的是,那個給過你如此重擊的畜生,竟然還隨時惦記著,要來取你的性命?你又可曾體驗過,曾經(jīng)最親密、也是你最信任的朋友,一夕間突然成為刻骨仇敵,甚至你一切的幸福,全是由他親手葬送?要恨他么?你怎能恨得起來,可又怎能不恨?然而你的仇恨,如烈火燒灼一般旺盛,足能將你整個人由內(nèi)到外焚燒成灰燼,在他眼里,卻是最微不足道的東西,不過是他茶余飯后的一點笑料,一點調(diào)味品!他心情好的時候,才會陪你‘玩玩’,平時則對你不屑一顧。恨與被恨,彼此間也該是對等而言,可你在對方的眼里,卻根本就什么都不是,而你拼盡全力,也只換得他一個‘不屑一顧’……你理解那種天空在你眼前突然塌陷的感受么?既然沒有體驗過,你就沒有資格來指摘我,評判我的是非正誤!”

湯遠程輕嘆一聲,看著她氣憤的全身顫抖,眼眶也紅了一圈,又覺不忍,苦澀開口道:“韻兒,放手吧……任何人的作為,都逃不脫天道的制裁。我比你更懂得官場的黑暗,踏入了這個漩渦,你就無法回頭,不必為了你的仇人,葬送自己,致使親者痛,仇者快。如今皇上還不知道你這一切的秘密,你如能盡早迷途知返,也還來得及。為何不同他去過平靜的生活?”

沈世韻已笑得眼角流出了淚水,道:“權(quán)欲交匯的中心,怎能指望它平靜?何況,你當真以為,你所效忠的皇帝,一無所知?不,他可以知情,只是他手中的勢力,已不容許他反抗。現(xiàn)在這一場爭斗,早已經(jīng)到了白熱化,只須一條導(dǎo)火線,便能一觸即發(fā)……到時我同他之間,只能有一個勝者,也即是說,只有一個人能活下來。事誠如此,更無可逆。就算現(xiàn)在我放過他一馬,他也不會輕饒了我,我們夫妻,是注定要走上這條道路的?!?

湯遠程聽她語氣雖仍堅定,話意卻分明已有了幾分松動,一時間仿佛看到希望閃過,忙道:“我?guī)湍闳デ蠡噬?,請他饒過你的謀逆之罪,從輕發(fā)落便是!他并不是個不近人情的君主,他能夠赦免凌貝勒的罪行,而他對你,一定還有著最初的感情。現(xiàn)在你不過是腦中動念,尚未付諸實際,即便有罪,也算不得多大的罪名。關(guān)鍵只是皇上肯不肯原諒你?!?

沈世韻冷笑道:“湯少師,原來你有這么大的面子。自古謀逆必然是死罪,哪有恕過之理?你竟能說服他打破這條千年來的傳統(tǒng)?哼,玄霜……你又知道什么了?他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腳色,殺不殺都沒什么大不了,他就故作大度,好叫我孩兒感恩于他,在政變中站在他一邊。他會走這一步棋,也正是在正式向我宣戰(zhàn)了?!?

頓了一頓,忽然面容一轉(zhuǎn),又露出了她在沉香院彈唱時,那一個顛倒眾生的微笑。綿軟的掌心輕輕撫摸著湯遠程側(cè)臉,雙眼脈脈含情的打量著他,嘴唇湊近,呵氣如蘭,輕輕噴在他臉上,柔聲道:“遠程,我知道,你一直都待我很好,在這深宮中,只有你對我的感情才是真的。你就像我的朋友、親人,任何時候,你都會站在我一邊。我要利用七煞魔頭,也實是無計可施之下,才使出的下下策。實則我又何嘗不知,那是在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?但除此之外,我沒有第二條路可走。我也想活下去,但在這宮廷之中,活命自保的唯一途徑,便是掌握大權(quán)……如果你答應(yīng)我,站在我這一邊,為我出謀劃策,助我順利奪得皇位,我可以向你保證,終生再不與那魔頭來往。”

湯遠程神色僵硬,似乎在心底做過一番掙扎,聲音平淡無波的道:“其實,皇上知道的,我也一早都知道,這么多年,你一直都是在利用我吧?好比七年前的重逢,便全出于精心設(shè)計。想想也該知道,那時你已是皇妃,怎會對千萬應(yīng)試考生中的一個產(chǎn)生興趣?事后你有意同我敘舊,也是為了以我為誘餌,去捉夢琳。所以我們在小客棧里喝酒閑聊,半途才會闖進來那許多黑衣殺手……也包括李大哥,他對你用情專一,而在你眼里,卻也不過是一個掛了‘武林盟主’標牌的工具。陳家滅門慘案,雖然與我無關(guān),卻同樣是你引出夢琳與祭影教余黨的圈套。我早已對你說過,天理昭彰,若想人不知,除非己莫為。這其中還有很多事,我不過稍有觸及,都是皇上自己想到的,我甚至連幫你說幾句好話的機會都沒有??伤m然相信,卻不愿意處置你,他不僅是皇帝,還是一個丈夫,一位父親,他還是念著這份親情的。我們一次次的給你機會,等你改過,可你卻一次次的錯過,非要將自己弄到這般不堪……”

沈世韻輕輕拍手,惡狠狠的道:“精彩,真精彩!本宮一直不解,究竟我身邊是哪一個人嘴巴賤,在皇上面前胡說八道,原來那內(nèi)鬼就是你?那么你又可曾對得起本宮的信任?出賣我的人,統(tǒng)統(tǒng)都不會有好下場!”

湯遠程臉上閃過一絲愧色,道:“原諒我,韻兒,我并不是背叛你,我只是……只是想救你。你雖然可以處置我,但我不希望你越陷越深……不過,你威脅不了我,畢竟我做人坦坦蕩蕩,問心無愧,對你,更是沒有分毫虧欠?!?

沈世韻道:“那也未必,你難道忘了,你能有今日地位,這一切都是怎生得來?”湯遠程道:“我是在科舉中拔得頭籌,因此倍受皇上賞識,這與你可沒什么關(guān)系?!?

沈世韻冷笑道:“你一句無關(guān),頂什么用?或許你那張考卷,答得的確很好,但科舉中才子千千萬萬,那么,皇上為何獨獨選中了你?若是給人知道你同本宮是舊交,那不管你如何解釋,都逃不脫一個走后門之嫌。不錯,你可以說歷朝歷代,都出現(xiàn)過不少狀元,你憑借真本事,也不是考不出來。但本宮問你,那些狀元入朝做官,起初做的都是什么官職?只有你,剛由科舉中脫穎而出,繼而獲得皇上賞識,直封為翰林院掌院學(xué)士,哪個能有這份殊榮?況且又是在滿洲權(quán)貴審核下的漢人考生?任誰都會懷疑其中另有古怪。跟你同朝為官的那些重臣,早有不少人對你看不過眼,嫉妒你飛黃騰達得太也快了,都在背地里籌劃著給你小鞋穿。如今捅出這么大的簍子,本宮是毫不懷疑他們落井下石的才能,怎么,莫非你想試試?”

湯遠程一時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在旁人嘴里聽來也罷了,偏偏這字字刻毒的長篇大論,乃是由他曾經(jīng)深愛的沈世韻娓娓道來。強辯道:“你……你不能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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