浩閱文學(xué)

柳莊主冷哼一聲，換了個姿勢，看起好戲來。平若瑜急道：“難道您便是如此言而無信的小人？我算是看清你了，無事之時，說得千好萬好；但凡有事，便將過往承諾全盤推翻！您不是親口答應(yīng)過我，以后什么事都會聽我，都依著我的么？如今不過是一個小小的，無傷大雅的要求，您就要一口回絕？在您心里，從來都只考慮自己的感受，是自己愿或不愿，何嘗在乎過女兒？您難道不知，如果您再拒絕，咱們兩個就都會死在這里？您便是如此補(bǔ)償我的一生一世？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了父愛，感到很滿足，希望能同您在一起，好好享受其后的大段人生，您卻要讓我失去我最敬愛的父親？”

抹了抹眼淚，道：“忍一時風(fēng)平浪靜，退一步海闊天空，女兒求您，女兒真的比任何人都更愛您?！?

平莊主愁眉苦臉，道：“瑜兒，你……你這不是幫著外人來為難我么？我是個不稱職的父親，不能給女兒理想中的幸福，卻也不能讓她為我，飽受欺凌……你不要管我了！快走！快走！”

平若瑜急道：“我……我……”卻是有苦說不出。夏莊主故作善解人意，悠然道：“她不能走?！逼角f主道：“為什么？你究竟對她做了什么？”

夏莊主微笑道：“我說她不能走，因?yàn)樗碓谖业牡乇P，中了這秘道內(nèi)的瘴氣之毒，現(xiàn)在便是走了，也只有死路一條，所以她只好留在這里，受我擺布。”

平莊主怒喝道：“豈有此理！你這卑鄙無恥的小人，咱們有何恩怨，你只管沖著我來！為何要找我女兒的麻煩？”夏莊主臉一板，道：“別忘了你在跟誰說話。你們兩個的小命，現(xiàn)下都還捏在我手里，你有什么資格對我大吼大叫？你喉嚨再響，我可以打得你一輩子都響不起來！”

平莊主氣塞聲吞，只得忍下全副不甘，好聲好氣的哀求道：“夏兄弟，過往有任何冒犯，我都可以向您賠罪，哪怕是割下我的頭，能給您消氣也成！只求您看在咱們四個人的結(jié)拜之義上，別為難我的女兒！”

夏莊主也故意哭喪著臉，道：“現(xiàn)在說這些，還有什么意義？那你為何就不能看在咱們四個人的結(jié)拜之義上，答應(yīng)我的條件？何況這與你自身可也大是有利?。∥沂莻€地道的商人，主張公平交易！有來才有往，一手交錢，一手交貨，你固存有自己的堅持，我也有我堅守的底線！如今你從未退讓半步，憑什么便要我一味向你妥協(xié)？”

平若瑜硬著頭皮道：“是啊，夏叔叔說得有理，絕不能讓任何人看扁了咱們四大家族。當(dāng)年韓信可受胯下之辱，越王勾踐為破吳，同樣堪受臥薪嘗膽之苦。咱們現(xiàn)下都不是大人物，但咱們瞻仰英雄事跡，同樣可以效仿他們的遺風(fēng)……”

柳莊主冷笑道：“也罷了。哪有這樣的女兒，就為了自己貪生怕死，便來字字句句幫著外人，不惜哭哭啼啼，逼著自己親爹違逆心意。如此不孝之女，有不如無，不要也罷，不要也罷！平兄弟，你一心憐惜她，可有想過她是怎樣待你？聽說她最近不是嫁入王府了么？以后便安心當(dāng)她的王妃，將你掃地出門。等你年老病弱，躺在床頭奄奄一息之時，看她可會來探望你一眼？”

夏莊主“唰”的一聲抽出長刀，架在平若瑜頸后，道：“平兄弟，你再不答應(yīng)，我就殺了你的女兒！到底是要自己那別扭的尊嚴(yán)，還是要你的獨(dú)生愛女？你仔細(xì)想一想清楚了。人死不能復(fù)生，到時可沒有給你后悔的余地！這一點(diǎn)，更要你想想清楚?！?

平若瑜感到刀刃及頸，滿心想提醒父親，夏莊主不過是虛言恫嚇，不會當(dāng)真?zhèn)ψ约骸５约核悴坏檬怯腥绾未笥玫钠遄樱f一壞了他的計劃，致其惱羞成怒，到時一切還是不是恫嚇，可就難說得很了。對自己性命總是愛惜，不敢出言提醒。

平莊主忽然放聲大笑，笑聲極是慘厲，道：“好，好，最好的兄弟，往往也是最可怕的敵人，因?yàn)樗钪阋磺械娜觞c(diǎn)，這句話當(dāng)真是一點(diǎn)也沒有錯！好，你如此逼我，不給我留任何選擇的余地，我就向你妥協(xié)！”說著突然轉(zhuǎn)頭，向著墻壁猛撞而去。

平若瑜一聲驚呼，夏莊主動作遠(yuǎn)比她快，早已一步跨出，一掌按在平莊主肩頭，另一手緊貼墻壁，擋住他額頭一撞，冷笑道：“想死?。楷F(xiàn)在還嫌太早。我怎會那么容易，就讓你死呢？”平莊主慘然道：“不能答應(yīng)，也不能拒絕，唯有一死，以全你心意。怎么，非要我求生不得，求死不能，你才會舒坦？”

夏莊主嘆道：“要勸說你想通，怎地就如此困難？你想想，只要你愿意答應(yīng)，盟友中可不還屬咱們四兄弟最親？那七煞圣君不過是個外人，咱們正是利用著他現(xiàn)今如日中天的勢力，來給咱們四大家族挽回一絲生機(jī)。只等元?dú)饣謴?fù)，那還用得著你來說么？我頭一個就一腳踢了他！那小子又有什么了不起的？憑什么來對咱們指手畫腳？”

平莊主道：“我不愿利用人，也不愿被人利用。你現(xiàn)在說將他一腳踢開？試問，你踢得干凈么？”

柳莊主在旁又忍不住叫道：“夏兄弟！你一心游說平莊主，怎地卻忘了我？只要你答應(yīng)到時好處五五分成，我二話不說，立馬迎頭跟你上！”夏莊主冷哼一聲，不屑道：“若是我肯答應(yīng)五五分成，還哪兒用得著你？自然有才能超絕之士，甘愿為我所用?！?

柳莊主大怒，正要開口，夏莊主又道：“起初我同你講的，是四六分成，可你不肯?，F(xiàn)在若是答應(yīng)，也只剩得三七分成。再鬧將下去，便是二八。相信你總不愿成為一九，或是給我獨(dú)吃吧？”

柳莊主怒吼道：“你……你敢！”夏莊主捻須而笑，道：“我又有什么不敢？咱們四家雄踞多年，可不論是最初的四城，還是其后的四大家族，也不論那些迂腐世人給咱們擬定過多少種不同的排名，你們柳家，都始終是墊底。強(qiáng)者自然有資格接受弱者的供奉，而你這位弱者，還有什么不服？”

兩人正說著話，忽然一個黑衣人悄聲掩近，附在夏莊主耳邊低聲稟報。也不知他究竟通報了什么壞消息，本來成竹在胸，正笑瞇瞇的夏莊主忽而大發(fā)雷霆，怒道：“催什么？他小子以為是催命來了？我可沒有那許多閑工夫！”那下屬幾句唯唯諾諾，匆忙告退。

夏莊主轉(zhuǎn)頭掃視三人幾眼，似是痛下決心一般，道：“平兄弟，你若是實(shí)在不愿，我也不再勉強(qiáng)你。但在七煞圣君那邊，我可不好交差。你知道那小子脾氣陰晴不定，發(fā)起火來便要?dú)⑷?，你也別難為我！這樣吧，你跟我一起去找他，自己跟他講一句‘你不干’，便算將此事撇清，我也盡到心了，是你自己不識抬舉，可不要害我?！?

平莊主一怔。同另一人僵持許久后，雖然彼此都始終堅守不退，但萬一對方突然讓步，起先反應(yīng)均是不慣，須得將這消息反復(fù)確認(rèn)之后，才能喚起成就感。笑道：“那好??！我一定在七煞圣君面前替你夸口，便說你為了勸我投降，究竟是如何無所不用其極！”夏莊主悶哼一聲，道：“那也不必，實(shí)話實(shí)說就好。”

平若瑜總覺夏莊主是勢在必得，不該如此輕易放手。古時兩軍交戰(zhàn)，對于抓獲的俘虜，若是敵陣中大有來頭的人物，那是定要折騰數(shù)月，不惜花費(fèi)大量人力、財力，請來數(shù)名口才一流的說客，到他面前反復(fù)勸降的才是。若是那人實(shí)在軟硬不吃，也不會放掉這塊啃不下的硬骨頭，更以就地處決居多，今日之事卻令人捉摸不透。

想到夏莊主方才字字珠璣，勸得專注，沒理由時隔片刻，便突發(fā)善心哪？為謹(jǐn)慎起見，忍不住問道：“夏叔叔，你此話當(dāng)真？確是肯放了我爹？”雖知此言問來無益，夏莊主便是真有陰謀，也不會對她明言。但似乎親耳聽過，總能安心不少。

夏莊主應(yīng)道：“是啊，強(qiáng)扭的瓜不甜，平兄弟執(zhí)意退隱江湖，心不在武林之中，縱然身在也無價值。只不過，我已經(jīng)說過了，我背不起這個擔(dān)子，須得你自己到他面前解釋。如果七煞圣君答應(yīng)放過你，我還強(qiáng)留你作甚？”平若瑜聞言大喜，忙道：“爹爹，我同你一起去！七煞圣君他……我同他有交情，他會聽我的勸……”

夏莊主冷笑道：“你本就答應(yīng)過跟我走，怎地忘了？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，你以為他當(dāng)真會稀罕你那點(diǎn)交情？也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?！绷f主插話道：“別想丟下我……夏兄弟，平兄弟，咱們結(jié)拜之時，便宣稱過四人是一體的，有福同享，有難同當(dāng)，我也跟你們一起去！”

夏莊主本正想激他同去，謹(jǐn)防過于殷勤，惹得他生疑。故作驚異，道：“難為你到了這當(dāng)口，還記得起當(dāng)年那一句話??？不過你去，卻要干什么了？”

柳莊主冷哼道：“跟他商量，許我同你五五分成，到時看你還敢耍賴？”夏莊主冷笑道：“江大人日理萬機(jī)，你以為他會來關(guān)心咱們這點(diǎn)雞毛蒜皮之事？”

柳莊主叫道：“情況如何，定要去了才知道！你休想一言以蔽之，憑你的幾句信口雌黃，代替江大人明斷！你越是不讓我去，我才更是非去不可！”

夏莊主故作無奈，道：“去就去吧，誰又?jǐn)r你來著？只不過大人見我?guī)磉@樣的廢渣，不知要怎樣惱火便是?！彼顺车脽峄鸪熘H，平若瑜早已扶起平莊主，一語不發(fā)，站到了門外等候。

半晌之后，皇宮中多了四個疾步行走的身影。這幾人中唯有帶頭的夏莊主心情最是焦躁，不時抬頭看看天色，時而發(fā)出一陣稀奇古怪的咒罵，旁人甚至猜想不透，他究竟是在氣惱些什么。

便在臨近宮門之前，道旁忽然抬來一頂杏黃色轎輦，夏莊主眉心一皺，沒耐心同它多做糾纏，正想繞路而行。那小轎卻極是執(zhí)著，拐過個彎，正停在了夏莊主面前。接著轎內(nèi)伸出一只纖纖素手，將簾帳掀開，四人都站在原地，靜默相待。

只見一個絕色麗人從轎內(nèi)走出，衣衫華麗，旗頭上鑲嵌的盡是貴重寶石。面上施著極濃的一層脂粉，卻不顯生硬，只增妖媚，使她看來就如是畫卷中走出的人兒一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