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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章 萬劫不復(1)

作者:以歿炎涼殿發(fā)布時間:2018-07-26 03:47 3431字

順治八年。

荒野外新立起了一座墓碑。碑上空無一字,在青山碧野之間,顯得尤為孤寂。按說生命本就如此,靜悄悄而來,終將寂寞而去。

一個白衣少年久久佇立在墓碑前,幾乎成為了泥塑木雕。他的聲音輕如微風,轉(zhuǎn)眼就消散在天地之間?;蛟S仍有途經(jīng)的孤魂野鬼曾有耳聞,聽他道:“韻兒,我曾經(jīng)百般規(guī)勸于你,正是不愿見你走上今天這一步。但你始終不肯聽我的勸告,終究仍是落到了這般境地……也罷,各人的選擇,唯有自己才有資格掌控。旁人操心太多,都是枉然,也許這就是注定的宿命。”

背后草叢中忽然“沙”的一響,似乎風聲也在為墳中那不知名的女子悲泣。那少年不做理會,自行跪了下來,將手中緊攥的幾束小白花放在墓碑前,輕聲呢喃,似是自語,又似是低聲傾訴,道:“不過,生未必是幸事,死也未必便是不幸。在你活著的時候,始終為復仇的執(zhí)念所困擾,又深陷宮廷爭斗,從沒有享受過一天真正意義上的幸福。如今到了另一個世界,終于可以得到你苦苦追尋的自由。我想,到那邊,你是再也沒有痛苦和煩惱,真正得以解脫的了,我祝福你。那時的你,會比從前更快樂。沒有見到你最后一面,那么現(xiàn)在我來親口對你說,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,各種人生體會,都將是難得的經(jīng)驗,也是一筆珍貴的財富。既然是你給予的,我就會一世珍惜。

我不知究竟怎樣的人物,才能夠算作最后的贏家。前些時承親王帶兵平定戰(zhàn)亂,皇上囚禁了英親王,想來便為逆勢立威,也將處一個死罪。攝政王發(fā)喪期畢,當日其余叛黨頭目抄家的抄家,充軍的充軍;太后年長心乏,亦不愿再過多插手宮廷政務(wù),他終于得能親政,登臨真正至高無上的權(quán)力巔峰。表面看來,他大獲全勝,可是他并不快樂。他雖然將董鄂妃接回皇宮,恢復封位,常常歇在她的寢宮,表面看來兩人好得蜜里調(diào)油,但只有咱們這些當年的知情者才明白,董鄂妃,不過是你的替身而已。我知道皇上的心里,永遠都會留有你的位置,這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。我不知該怎樣定義一個人的生死,如說是以他自身的意識取決,又如何解釋魂魄的形成?如果他能夠永遠在另一個人的思想中占有一席之地,是否表明,他的存在,就從來沒有消失?皇上和董鄂妃在一起,他在笑,但他真的不快樂。歡欣與否,也不是由單純的哭和笑所判定,是不是?

世上沒有絕對的輸贏,或許正因為它不像棋局那樣,有單一的評判標準?;蛟S在旁觀者眼里,某個人一無所有,但在他自己眼中,卻反而是世上最幸福的人。我不知該怎么說,皇上跟你,是宿命中錯失的因緣。如果不是這一切的劫難,你們或許會是一對很幸福的夫妻,可以過著和和美美的小日子。但要不是因為那些考驗,又怎能體現(xiàn)出你們感情的珍貴?世上之事,總具正反兩面,有幾件是人所能說清?

再過不久,我就要離開這里了。在朝廷做官,并不是我一生的理想。有些愚昧的觀念,千年傳承,非是我一力所能改變。如果我不肯順應(yīng)時勢,非要向傳統(tǒng)做一個挑戰(zhàn),我豈不也同樣成了迂腐不堪的老頑固?書本上的知識,并不能帶給我們?nèi)浚约旱男牡皿w會,也未必便是正確。因此我與你所說的知識淵博,還差得很遠。

是了,韻兒,嘮嘮叨叨的對你說這許多,只怕也惹得你煩厭了。這一走,或許有一段日子不能來看你。但我會把你放在心里,那種感覺……就好像你時刻在我身邊一樣,很傻,是不是?咱們來做一個約定,再相見時,彼此都要過得比現(xiàn)在快樂。”

那少年結(jié)束了一連串天馬行空的述說,直起雙腿,站起身來。面上的柔和之色迅速被冷漠取代,淡淡的道:“你也是來祭奠亡者的吧?為什么不出來?這不該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?!?

草叢中再次傳來與先前一模一樣的沙沙作響。一個綠衣少女淺笑著走出,道:“喲。你的耳力還是這么靈敏,不去練武功,實在是可惜大好人才。”

那少年淡淡一笑,道:“我的志向不在于此。何況,武功練得再高,又能怎樣?不過是用于打打殺殺之時,能夠勝得個一招半式。學過武功,有太多的身不由己。沒有名頭時受人欺壓,有了名頭,不是去欺壓別人,便是給人排著隊上門討教。成為高手,注定你從此永無寧日。其實那個天下第一的名頭,到底有什么了不起?武功的上下高低,每一天都在不斷演變,又怎能真正排出一個一成不變的名單來?如今的人們太過浮躁,早已歪曲了學武的本意。強身健體還不夠,他們還想與人比拼,嘗到勝利的**。這還罷了,最悲哀的卻是利用武功,仗勢欺人。怎不想想你能做到的,旁人也能做到,而且或許比你做得更精,更好。持劍者必將死于劍下,就算一時將武功練得再高,天外有天,人外有人,早晚會有武功更高之人來收拾他?!?

那少女噘了噘嘴,道:“才不是,我知道他是一位真正的高手,任何人都不可能打敗他。好啦,好啦,你這呆子,我只說了一句,你就跑出這一大通話來,可別再動不動就擺你先生的架子啦!喂,近來還沒有玄霜的消息么?”

那少年搖頭道:“皇上也在尋他??赡阒捞齑蟮卮?,假如一個人有心匿藏,其若大海撈針,是再如何位高權(quán)重者,怎生撒網(wǎng)也找不到的。玄霜這孩子,自尊心很強,這既是他的優(yōu)點,同時也是缺點。他又曾在皇上面前發(fā)下那樣的重誓,只怕在取得一點成就之前,是不會再回宮來的了。”

不顧那少女面上的擔憂之色,續(xù)道:“其實這樣也好,有時人無法成長,就是因過于依賴外界扶持。唯有學會自己面對困境,并去嘗試解決,才能有所成長。讓他冷靜一段時間,他對一些想不通的問題,方能換一種眼光來看待,有全新的理解和認知。如果他成功了,再回來時便會脫胎換骨。如果他過不了這一關(guān),便只能滯留在原地不前。不過……玄霜從前在宮里,是多么出色的孩子,我想這一回的挑戰(zhàn),他也不會克服不了?!?

那少女輕嘆一聲,道:“他從小雖算不得嬌生慣養(yǎng),好歹也是叼著金湯匙長大的?,F(xiàn)在一個人在外面,我擔心……”那少年笑道:“人家可是堂堂魔教副教主,與其擔心別人欺侮他,不如擔心他去欺侮別人!”似乎不忍見那少女愁眉不展,指了指墓碑,道:“這孩子還是很有幾分孝心。你瞧,其實他也前來祭拜過的?!?

那少女咦了一聲,對那墓碑探頭探腦半晌,仍是半點理不清頭緒,道:“何以見得?”那少年道:“韻貴妃是一個月前下葬,如今這墓碑前卻仍是光禿禿的,沒半點雜草,你不覺得稀奇?我猜是玄霜前來祭拜,又擔著自尊心作祟,不愿給人看出他到過此地。這才不像常人般放些花束,偏偏反其道而行之,將墓碑前的雜草都拔凈了?!?

那少女失笑道:“原來如此,果然是玄霜的作風!只不知他心頭的雜草,是否又能拔盡呢?”那少年向她瞥了一眼,道:“別光顧著說別人,你心里的雜草,拔盡沒有?”

那少女微微一怔,仰望天空,似乎這話題令她心下震動不小,聲音輕緩如飄散在林間的微風,道:“我?我又有什么……這一個月,我都是住在城東的悅來客棧。要說從前,我的確不大喜歡給義父和韻貴妃辦事,可親眼看到他們……那樣的下場,我心里又十分難過。寧可恢復到以往處于夾縫中的狀況,甚至不知,這份莫名的同情,是從何而來。也許人的慣性,果然便是如此強烈。每個人對于他曾經(jīng)擁有,而后失去的東西,懷有一種特殊的感情。因此,就連我好不容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自由,也始終覺得怪怪的,一點兒也沒有曾經(jīng)盼望過……或說是終于夢想成真的那一種感情?!蹦巧倌旰吡艘宦?,顯然是對她的回答并不滿意。

那少女一聲輕嘆,艱難挑起話題,道:“我哥哥一心追求仕途升遷,如今……總算讓他稱心如意啦。他因著上次救駕有功,現(xiàn)在可是皇上面前的紅人,聽說這一次制服英親王叛亂,其中也少不了他的功勞。不過可想而知,他每天那么忙,一定又冷落了嫂子。唉,凡事有利也有弊,這一回,我跟他的距離是越來越遠了。我已經(jīng)不再是攝政王的義女,也不知他還耐不耐煩一個平民小丫頭繼續(xù)跟他攀親戚?!?

那少年哼了一聲,道:“行了,你明知道我在問什么!推推諉諉,還想逃避到幾時?你真的放下了么?為何連自己真實的想法都不敢面對?”

那少女突然被他揭穿心事,臉色有幾分尷尬,道:“不是不敢面對,而是……我知道我絕不會放棄??!我仍然想著他,愛著他,只要我還活著一天,我就會永遠愛他??墒沁@些話說出來,會惹你不高興,你們也都不會理解,所以我就索性不說。但是,為什么我就只能選擇放手?難道我不可以通過不斷的努力,讓他終于發(fā)現(xiàn)我的好,而愛上我?”

那少年道:“你多慮了,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,為什么要不高興?為何要干涉你的決定?你也不必為了顧及我的感受,就遮遮掩掩?!?

聽出自己話里有幾分醋味,也是略微一怔,隨即頓了頓,緩和語氣道:“是,以前我曾經(jīng)勸過你。但我們現(xiàn)在,都已不是當初的咱們了,哪怕只是短短幾個月的時間,也可以令人迅速成長。這是你的愛情,你當然有權(quán)利自行做主。不過,別說我打擊你,現(xiàn)在的你,只能拖他的后腿,你知不知道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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