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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章(40)

作者:以歿炎涼殿發(fā)布時間:2018-09-28 03:13 3454字

江冽塵又是瞑目一笑,忽地一手扯住玄霜衣袖,聲音低沉,道:“既然如此,那有一件事,我也就不瞞你了。這殘影劍另有一層潛藏的特性,我從沒有告訴過任何人,你自然也不知道。這把劍是上古神兵不假,單此一項名號,還不足以成為天下第一的寶劍。另外……它還能在反復(fù)的作戰(zhàn)中,不斷提高,吸收對手的功力,不論是兵刃,還是自身修為……只要主人內(nèi)功足夠精深,能夠操控殘影劍,而不是受它所侵蝕……那么,由他親自殺死的對手,生前的一切神功異稟,都會轉(zhuǎn)移至持有者之身……所以,我才會讓你用殘影劍……我已經(jīng)成魔,而你殺我,又是在禁忌破除之后,這代表著什么,我想……不用我說,你也猜得出來……呵……”

玄霜身子再度僵直,如說剛才是陡遭數(shù)九寒冬,如今就是驀然跌進冰窟。從骨子里沁出一陣陣的涼意,失聲叫道:“為什么?你為什么要這樣陷害我?”

江冽塵道:“因為……我可以死,我的時代可以過去,但我的千秋大業(yè)卻不能半途而廢,因此……我要培養(yǎng)一個接班人,而你,也就是最合適的人選……我這一生已經(jīng)完了,這樣顛倒混淆,不倫不類的生命,我厭倦已久,早就應(yīng)該結(jié)束了。但你不同,你還沒有經(jīng)歷過真正的人生苦難,你還有地位,有光明的前途,更有機會重新開始……看到你的成長,就仿佛是……看到我的生命仍在你身上延續(xù)。我一切的意志、希望、信念,盡皆寄托于此。這一戰(zhàn),我贏了,所以我死,由你代替我活下去,接管我全部的基業(yè)……你不用擔(dān)心,如今你同樣是魔,你可以有幾千年……甚至上萬年的時間,慢慢處理這一切。我相信以你的能力,仍能……再現(xiàn)輝煌……”

玄霜驚呼著站起,雙手抱住頭,肘彎緊緊壓緊頸側(cè),叫道:“不!我不相信!你只是臨死在說胡話,我連一個字都不相信!我要回中原去,我要找人幫忙,我要請最好的大夫來醫(yī)治!我才不會……讓你的陰謀得逞!我絕不會的!”

江冽塵見他轉(zhuǎn)身,淡淡道:“你回不去。今生今世,你再也不能到有人煙的地方去了。你知道那群正道中人,有多痛恨魔物,他們根本不會聽你哪怕是一個字的解釋,哪管你對他們,是好心還是歹意,都只會一味排斥……甚至再設(shè)個伏魔大陣來對付你……你注定只能離群索居,永遠都不會再有一個朋友,你只能想到如何憎恨人類,又該怎樣向這群虧待你的人類報復(fù)……此后的歲月,便只能專心思索,如何才能將這至高王者,做到最為相稱……你的命運,從你拜我為師,甚至是決心與我為敵的那一刻起,就已經(jīng)注定了,也算是本座這一生,最后的一次成果吧……”

玄霜怒道:“你給我住口!簡直是一派胡言!”抬手向旁狠狠一揮,本是凌空橫劈,全為賭氣,但聽得轟的一聲,掌心中射出一道光束來,在他近旁一棵粗壯的大樹立時炸為灰燼。

玄霜嚇了一跳,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的雙手,仿佛這是他所見過最可怕,最急需逃避的東西。又像是琢磨不透,以自己那一點微薄功力,拿到江湖上嚇唬些小混混尚可,又怎能當(dāng)真劈出如此凌厲的一掌?

江冽塵仿佛看透他心中所想,淡然含笑,道:“你看到了沒有?如今魔的力量……已經(jīng)逐漸過渡到你體內(nèi),融合甚是完備,并未出現(xiàn)任何排斥現(xiàn)象……本座沒有看錯人,你果然是最完美的繼承者!從此以后,只要殘影劍還存在,只要你還好端端的活著,我所抱有的信念就可以千秋萬世的流傳下去,本座也能永遠不死不滅!哈哈……哈哈哈哈……”說到得意處,忍不住仰天狂笑,絲毫不顧傷口鮮血狂涌。

玄霜步步后退,雙手死死按住腦袋,剛剛所聽到的一切都如一團亂麻在腦中糾纏,又似一道最猛烈的強波,在體內(nèi)橫沖直撞,驚聲叫道:“不!不——這不是真的!這不是真的!”

但他自己卻也明白,這僅僅是自欺欺人的說法而已。不單是方才那無意中的一擊,另有體內(nèi)反復(fù)涌動的力量,灼燒得他全身如臨火焚,也無時不刻的在提醒他,他作為一個正常人類存在的權(quán)利,早已在悄然中被剝奪干凈。

從今以后,他就是令人憎厭的魔物,雖然擁有千年萬年不老不死的生命,無與倫比的強大力量,卻只能如幼年時一般,長久的活在孤獨中。再也交不到一個知心朋友,因為每個人都擔(dān)心他對自己造成損害。

只能長年隱居在深山老林中,像野人一般,或許他的身體構(gòu)造已然改變,不必吃草根樹皮,也能過活。但他曾經(jīng)歷過同伴的溫暖,從此要將他遠遠放逐,仿佛世上只剩下他孤身一人,天地之廣,僅容他偏安一隅。

若是偶爾念舊,到人間走動,老年人會對他指指點點,年輕人會捋起袖子上前動手,小孩子也會丟石頭砸他,卻不顧他對所有人并沒有壞心眼,只是想成為他們之中普普通通,自食其力的一員。

曾經(jīng)那周而復(fù)始的平淡生活,早已令他厭倦不已,如今卻是傾盡所有,也不可能再享得一日。這同樣意味著,他將同過去,同曾經(jīng)習(xí)慣的一切告別,更是永別。他生命中的快樂,也在這一天,徹底終結(jié)。正應(yīng)了他名中讖言:凌寒霜降,一把無情大火,將他熟悉的世界化作灰燼。

再也不能承受這突來的打擊,忍不住連聲尖叫,慌亂中只想找個依附物,下意識的拾起殘影劍,沒命的向遠處的樹林深處狂奔而去。林木遮蔽,他瘦小的身形更是動如脫兔,很快就不見了蹤影。

或許他還不會知道,在方才短短一瞬,他的身體再度發(fā)生轉(zhuǎn)變,一頭亂發(fā)逐漸轉(zhuǎn)為赤紅之色,身周也跟著涌動起魔族的護體兇光。

江冽塵微側(cè)過頭,望著他消失在視野中,再想挽留之語終究哽在喉頭。一聲輕嘆,自語道:“果然是個倔脾氣的孩子,他將來所走的路,會比本座當(dāng)年更為艱難……”

將死之際,腦中閃現(xiàn)出了曾經(jīng)忽略的許多記憶,此時想來,自己的一生倒并非全然凄慘。確是以勾心斗角居多,但往昔何夕,他也真正開懷笑過。只是那些點滴的美好,早已被他埋藏在心中深處,以仇恨遮掩。

突然閃現(xiàn)出個念頭:“我縱橫一生,難道真就這么死了?”左手下意識的按上胸前傷口,再向手掌看去,只見掌心中已然沾滿鮮血。目光轉(zhuǎn)而望天,竟在這連日陰雨綿綿的日子,看到了九重之上的明凈天空。自己究竟有多久,沒有如此安心的看過天了?

人之將死,當(dāng)一切的不甘心逐漸散去,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片淡然。原來生活中曾有太多的美景,只是被他滿含陰霾的雙眼遮蔽了而已。

他一再抱怨命運,違抗天命,卻未想過,其實上天并未虧待過他,南宮雪說得不錯,是他自己放棄了自己。但卻不是每個人的一生,都能像他一樣,曾如此接近權(quán)勢的巔峰,只要他愿意,整個天下便可盡在掌控。

嘴角緩緩上揚,喃喃自語道:“罷了……”有過權(quán)傾天下的輝煌,又能聽玄霜曾親口稱他一聲義父,還有什么不知足?眼前景象越來越模糊,他已經(jīng)得到過所有,或許他依舊得不到的,并不在這個世上……

傷口逐漸冒出一串串黑色泡沫,有如大海中的一縷波紋,逐漸擴大,將他胸前徹底淹沒。這浮動的泡沫就如潮水一般,直向上升,直到將他視線也全然侵吞。

一片耀眼的白光閃過,光芒中似乎另有激烈躥動的電閃,到得最終,那一層薄膜卻如泡沫一般,在陽光下徹底消散。等到白光淡去,一切景物再度清晰之時,那棵大樹下已然空無一物。

林中剛經(jīng)過這一場驚世駭俗的決戰(zhàn),卻有一人毫不關(guān)心,那便是南宮雪。她看穿江冽塵圖謀不軌之際,急欲上前搭救李亦杰,不料那攻勢迅猛,又是來勢洶洶,她竟全然未及阻礙,就給氣勁震得飛了出去。

當(dāng)時身后另伏著一人,似乎是半空中被沖到她身后,替她擋去了大部分攻擊。最后落地,她也是落在一處橫伸開的枝椏上。起初只覺全身酸痛,然而默運內(nèi)功,卻并未受到任何實質(zhì)傷損。立時撐持起身,一躍下樹,片刻工夫都不耽擱,呼喚道:“師兄!師兄?你在哪里???師兄?”

一路在叢林間奔行,跨過枝干,越過泥潭,看到地上到處橫臥著殘缺不全的尸體,炸得血肉模糊,卻沒有勇氣一一辨識,只是始終堅信著,師兄洪福齊天,兩人今后還有幸福的未來,他絕不會是那其中之一。

然而從林子?xùn)|邊直奔到西邊,又從西奔向南,幾乎已將整片叢林奔了個遍,卻始終沒有看到李亦杰的身影。難道上天當(dāng)真如此不公,永遠不會護佑好人?

她一路走來,始終維持著最后一絲鎮(zhèn)定,才能跟著同伴們一齊撐到今日,而若擔(dān)憂屬實,才是令她的心志徹底崩潰淪喪。不慎被一根突起的枝干絆了一下,腳底猛一踉蹌,跌了一步,雙手扶住膝蓋,如果再不尋一處支倚,只怕她便會立時跌倒在地,再也爬不起來。

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,但眼下身子再如何疲累,都比不上心中正經(jīng)歷的劇痛。簡直不敢想象,若是沒有了師兄,她今后的生命,又該如何繼續(xù)?淚水滾滾而下,哽咽道:“師兄……師兄……你到底在哪里???我不信你已經(jīng)死了,你明明答應(yīng)過,會跟我永遠在一起,你怎能不守信用?師兄……求你出來,別再嚇我了……”

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,耳邊忽地聽到一聲溫柔的低喚:“雪兒?!蹦蠈m雪身子驀然僵住,只因這聲音對她無比熟悉,顫抖著聲音道:“師……師兄?當(dāng)真是你么?”那聲音微笑道:“若不是我,又會是誰呢?雪兒,看到你沒事就好,你為什么不愿意抬頭看看我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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