浩閱文學

周大仙轉(zhuǎn)行做了心理咨詢師，他掛出的牌子在顯著的位置上注著愛情專家。我感覺他更像是江湖騙子。曾小白曾經(jīng)對我說周大仙的那張心理咨詢師的資格證是托了關系花錢買的。周大仙除了可以化解那些受心理疾病煎熬的年輕人的心理問題，還會看風水，平日里留著幾撇胡須，穿一雙大撒布鞋，那派頭還真有點兒大師的味道。

當初周大仙還做過律師，但那一年走背字，連輸了幾場官司，他開始搬家了。隱居兩年后，突然轉(zhuǎn)行做起心理咨詢。周大仙是一個很有商業(yè)頭腦的人，顯然現(xiàn)在年輕人的心理變得極其脆弱，各種心理問題不斷滋生發(fā)展。心理咨詢在中國還算是比較新興的行業(yè)，周大仙認準了這一行的巨大潛力。曾小白當老板失敗后走投無路時給周大仙當過一陣子助理。周大仙那時剛離完婚，正內(nèi)耗得厲害，自然不會放過曾小白，在周大仙眼里，曾小白那脆嫩勁兒，咬一口能流出水來。曾經(jīng)，曾小白懷抱遠大人生理想與抱負，但與現(xiàn)實相比，心情無比惆悵。曾小白咬著牙，恨不得在腦門和脖子以下的部位粘上鐵皮通上電流。她在面對周大仙時，腦細胞特別活躍，各種奇特的想象特別豐富，盡是些打打殺殺和怎樣致使周大仙喪命或殘廢的血腥場景，一幕幕的妙招，不斷伸出手指頭裝模作樣地掐算著。

“別緊張嘛，坐會兒?！敝艽笙烧f，然后不懷好意地湊上來和曾小白坐在一起，“哦，小白，在公司里還習慣嗎？哈哈。來我公司有段時間了，我們是不是找個機會坐下來好好聊聊，談談人生，談談理想，把你心里的想法跟我說一說？”

曾小白用腳指頭想也能猜出那人想干什么。這拔了毛的鳳凰不如雞，曾小白走背字，沒辦法，看在周大仙開給她還算豐厚的薪水上咬牙切齒地忍著。誰知道周大仙見曾小白沒有反抗，更加肆無忌憚起來。曾小白最后還是在周大仙那里干不下去，撤了。往事不堪回首，如今周大仙公司開得是風生水起，收了不少人，他也已經(jīng)是響當當?shù)拿駹I企業(yè)家了。

曾小白在周大仙的診室外足足等了一個鐘頭才輪到自己。新來的助理稚氣未脫，笑起來眼睛像月牙一樣彎成一條細縫。曾小白在助理的帶領下走進周大仙的診室。周大仙低著頭在桌面上欣賞著什么，根本沒抬頭看一眼曾小白。曾小白咬牙切齒，心想：十年磨一劍呢，總有一天她會揮劍劈向?qū)γ娴倪@頭豬。片刻之后，周大仙傲慢地抬起頭來掃了對面坐著的曾小白一眼。曾小白不由自主地挪動了一下雙腿。周大仙突然笑起來，“這不是小白嗎？什么風把你給吹來了？”

“周老板真是貴人多忘事啊，這才幾天工夫呀，就不認識人了?！痹“椎男睦飬s在滴血，這會兒要不是實在是走投無路，她才不來這種鬼地方呢。她自己都覺得納悶，當初她可是對天發(fā)過毒誓的，絕不再進周大仙的公司，絕不再與周大仙這種人來往。

周大仙站起身繞過桌子朝曾小白走過來。曾小白立刻也站起身，本能地扯了扯衣領。周大仙哈哈大笑，道：“小白，晚上有個酒會，你有時間嗎？”卻閉口不問曾小白來找他的原因。曾小白轉(zhuǎn)了兩圈眼珠子也沒想明白周大仙這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。周大仙一眼看出曾小白的顧慮來，道：“業(yè)務部缺一名副主任，我看你挺合適的?！?/p>

曾小白在周大仙辦公室內(nèi)坐了十分鐘，沒有人知道發(fā)生了什么，她走出來時，幼稚的小助理走上前來一副眉開眼笑的模樣，曾小白白了她一眼，心里一陣錘子擂似的，不由得又是一陣人生感慨。我等在外面，只見她莫名其妙地說：“得革命，不能坐吃山空，坐吃等死?！蔽也坏靡I，吃驚地看著她。

似乎曾小白的話音未落就去周大仙的公司報到去了。我對曾小白的決定大惑不解，她究竟在玩什么障眼法？我說：“曾小白，你這是要玩出人命來的?！痹“缀孟窀緵]聽見似的，一腳踏進去，鐵門咣的一聲關住她模糊的背影。我開始胡思亂想，我甚至感覺這鐵門隔著陰陽兩世，我不甘心，扒在鐵窗上拼命伸出一只手喊：“你別剛離狼窩又入虎口啊，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清清白白干干凈凈，何必要遭人暗算受盡凌辱？你真想死，我陪你一起去，你等等我！”我眼前仿佛浮現(xiàn)出曾小白手腳戴上鐐銬從我面前走過，趕赴黃泉的樣子。

我醒了，斜靠在沙發(fā)上，嘴邊濕漉漉一片。

曾小白像一棵樹立在我面前道：“楚文學，你這口水流得氣吞山河呀！”

我詫異地看著一臉威武的曾小白，到任何時候她在面對我時都像是端坐堂上的七品芝麻官。我驚問：“曾小白，你沒去周大仙的公司？”

曾小白突然咯咯笑起來，“早就下班了?！?/p>

她竟然還笑得出來，我真替她感到悲哀，“你是不是看上周大仙了？”

曾小白還真就來氣了，用腳一邊踢我一邊說：“楚文學，你這秦朝來的叛徒，咋沒讓車軋死？”

曾小白的嘴夠毒的，我一直都搞不懂我憑什么就成秦朝的叛徒了。我怕她的話真應驗了，我真讓車給報廢了。我說不過她，灰溜溜地逃了。

米若蕾曾經(jīng)對我說過，她說曾小白喜歡我。怎么可能？曾小白也一副對天發(fā)毒誓的樣兒說：“絕無可能?！币桓闭l也不服誰的神態(tài)。米若蕾說真沒見過我和曾小白這樣的，見面就掐。

我是被冤枉的，我可不想跟曾小白掐，太弱智了。每回都是她找的我。

米若蕾說：“總有一天你們會為那句話付出代價的?！?/p>

什么話，我早忘了。我說：“呸。”

曾小白也說：“呸?！?/p>

怨恨歸怨恨，我沒必要得罪曾小白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，我還是想坐下來好好勸勸她，盡早改邪歸正。

我是這么來開解曾小白的，我說：“曾小白，男多女少，你就可憐可憐天下蒼生吧，別再作踐這么好一個女兒身了。天底下的女人個個要都像你，非得集體守寡不可?！蔽乙桓蓖葱募彩椎臉幼樱Ｍ茉缛栈仡^。

“破天荒頭一回，你也知道憐香惜玉了？”曾小白白了我一眼，沒拿我的痛心疾首當回事兒。

我也急了，一出口就道：“呸，你還配是香和玉嗎？”

曾小白有點兒懵，怔怔地看著我?？赡苁俏业脑掃^重，傷著她了吧。說一個還未成家立業(yè)的大姑娘跟“香”和“玉”無關，確實挺傷人的。

“沒事了。沒事了?！蔽蚁氚参恳幌略“?。

“什么沒事了！”曾小白兩眼霧中帶火。

“曾小白，你沒事兒吧？”我有點兒懵。

大概是剛才過于氣憤，說話有點兒急，被眼淚嗆著了。這會兒曾小白不吭聲了。

我審時度勢道：“周大仙給你吃了什么迷魂藥，看著吧，有你哭的時候?！?/p>

曾小白沒反駁我，畢竟這事兒還懸著呢，她也是走投無路。好一會兒之后，她突然一副無比深沉的神情對我說：“我媽正逼婚呢。”

“哦，是嗎？”我突然想樂，就為這些，她那張小臉都快憋青了。我有些幸災樂禍地看著她。其實這事我已經(jīng)聽米若蕾說過了，我想氣氣她。

曾小白睥睨了我一眼，“是不是我越落難你越開心啊，有你這樣的嗎？我媽就為占個有利地形，甘愿把我給賣了，連她的親生閨女也敢利用，什么世道啊！”她的氣焰見風就漲。

“你媽又把你賣給誰了？”

曾小白突然一臉嚴肅地看著我，“楚文學，你還算是個男人不？”

我怯懦地看著曾小白，知道她肯定有什么事情要求助于我，而且這件事一定是非同小可的。不等曾小白進一步張口，我搶著說：“你別那么看著我，這種事，我?guī)筒涣四??！?/p>

“我如今是內(nèi)憂外患，被逼上絕路了。”

“你不會看上我了吧！千萬別……”

曾小白變換著臉上的表情，最后用悲傷定格，“你想哪兒去了?！?/p>

虛驚一場。曾小白這輩子最欣賞和最喜歡的男人是某某國有企業(yè)的總裁，這是米若蕾親口告訴我的。為此，她大學沒畢業(yè)就想出各種花招，走后門托關系要進那家國企上班。在歷經(jīng)千難萬阻之后，她終于如愿以償，到了那家企業(yè)實習?？梢荒甑膶嵙?，除了在開員工大會上見過那位德高望重的總裁大人，再也沒有機會見到。她這夢做得太大了，也不現(xiàn)實，似乎從這一刻開始就注定了她這一生要走一條偉大而不平凡的道路。

曾小白能掐會算的，但她能掐出她媽的這一劫嗎？她媽——嘿嘿，我覺得這種人就得有一個克星懲治一下她。也許是我低估了曾小白，我再見到她時，她正捧著一本《孫子兵法》窩在沙發(fā)里讀著。曾小白說多學點兒兵法防身。我忍不住笑，她道：“楚文學，別把嘴笑歪了?！?/p>

我說：“曾小白，你先把周大仙研究了，想著怎么成為他的漏網(wǎng)之魚吧。”

曾小白盯著我看，突發(fā)奇想道：“楚文學，做我閨密吧?！?/p>

她真能想，我一個純爺們兒做她什么閨密，有辱我的人格。她真正的閨密是顧思語。顧思語是有男朋友的人，沒有時間來陪曾小白了。曾小白打起我的主意來。呸，絕無可能！